吃完了早餐，四个人在包间里闲坐。本来只为吃一顿早餐，是没有人会专门来这里开包间的。因为这里的包间不是记时消费，一开就只能一整天。这些包含了早午晚三餐的全部费用。包间里还有睡房，可以说是招待远方来的，又不是太熟的那种客人的最佳地点。

当然了，你要是吃了早餐就走也没人拦你，反正钱都已经付了。

这费用是胡铭出的。所以他就有理由问九指了：“你是打算在这里待几天啊，如果多几天这里倒也算方便。”

胡铭的意思是，如果你多待几天的话我就不用给你另开房间了。反正这里三餐都有人料理，环境也算不错。如果只是单纯的网友见面，也没有有闲工夫成天陪着你瞎转悠。你想三餐自理还是吃现成的，这里都可以满足你。

“怎么好意思叫你颇费呢。”九指说。

“哎，你太客气了，夏青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话，我还怕他怪罪我呢。”胡铭说。

“那您和夏青，是什么关系呢？”

九指说话也很直接。好，胡铭就喜欢这样的。话题可以拉得开，不用藏着掖着。

九指想是误会了什么，夏青急于辩驳，却被胡铭抢在前面说：“我是她的上司。这次来拍一组传统文化的节目。是出公差，费用当然是由我来出，也包括会友的费用。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就行了。”

这本来是夏青的设定，没想到这次被胡铭用来反套路了。她不能拆穿，没法反驳，不能让九指生疑啊，只能应承着。

“没听说过出差还要负担下属的交友费用的，你这上司还真是面面俱到啊。”这种事情本来就闻所未闻，九指当然要起疑了。

“我们公司就是这么注重人文关怀。你看夏青年纪也不小了，她能解决终身大事安心工作，对于我们公司而言，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胡铭还不忘调侃一把夏青。

“夏青没跟你说过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九指问道。

“她怎么会跟我说这些呢，观人识面。我跟你第一次见面，也只能从外表判断。你长得还算是仪表人才，配夏青足够了。你们两个从面相上，不算是凑合。夏青也是个颜控，不过都要按我的标准去找的话，那也不现实对吧。总之你们两个要往一起凑的话，我是不反对的。”胡铭说。

“你真不要脸啊你，这么吹嘘自己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还有，什么叫你不反对？你算老家啊你，我的事情凭什么要你点头？”夏青说。

“这么说，你对此事有意，要自己做主咯？”

胡铭的这次调笑，正好戳中了夏青的尾巴骨。面对九指，她羞涩得不知道怎么才好。

“对不起，夏青。我这次来，不全是为了找你。”九指说。

“啊？”夏青一脸错愕。难得碰到这么有情趣的，简直是情难自制。在星夜之间就赶来见她一面。这见面的效果嘛，比夏青想象中还要好很多。可是九指现在却说，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其实我和你的上司之间，才是真爱。

不不不，这想到哪里去了！应该先问清楚才是。

“你什么意思？是我面容很憔悴？昨晚没睡好，今天肯定是冒痘痘了。镜子呢，镜子，我是不是露怯了！”夏青流露出一种慌乱的情绪，生怕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九指嫌弃了。初见时，出于被动的一方，就是如此诚惶诚恐。

可是夏青以往不是这样的呀，她见了帅哥，通常是主动往上扑的呀。只不过这个帅哥不一样，夏青在心里对他，还是有一种隐隐的畏惧。

“你误会了，我没说有什么不好，你跟我在视频中见到的一样漂亮。我说这次不是全为了找你，但也是冲着你而来的。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有个人想学断指拨弦么？”九指说。

“原来你听进去了，是特意来教的是么！”这才是正题呀，九指如果是冲着这个来的，夏青还算有些安慰。

“不不，我可没那个教人的本事。不过我弹了这么多年的琵琶，还从未听说专门为断指人谱的曲呢，这我可得见识见识。”九指说。

琵琶是九指的本心，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快乐。不过他学琵琶的路可不轻松，那是充满坎坷的。一开始没有老师愿意教他，更没有合适的曲子用来练习。他一点点的自学，凭着聪明才智，总算是折磨出来了。

弹的水平嘛，外行人听起来当然是很好听了。可是内行一听就知道其中有缺陷，这缺陷当然是来自于他的手指，与一般的琵琶曲不能契合。只可惜，九指不是科班的出身，只能弹奏不会谱曲。

“好哇，我带你去呀！”这是个热爱艺术的人，不光是为了任务，夏青也可以用这个方法留住他呀。

“要去见陌生人，是不是得先沟通沟通啊。”九指说。

“还要沟通什么呀，你又不是什么坏人，呃……”夏青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忽略掉九指是干什么的了。和他相处起来固然是很轻松的，可是想起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面。柳叶子一个普通女孩，怎么能够接受得了呢。“不过那些事也不是出于你的本意吧。”

“无论是不是出于本意，可是已经做过那种事情，赖是赖不掉的。我害怕与人接触，是因为我身边随时伴随着恶魔业障，怕吓到别人。”九指说。

九指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吓到夏青了。还真别说，仔细看吧，这杀过人的眼神，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可没有杀气那种东西啊，那是屠夫。九指的眼睛很深邃，像藏着漩涡一样。如果没接触他过往的，会觉得非常迷人，容易陷进去。但是知道的，就像夏青这样的，看久了就会觉得不寒而栗。

所以说，夏青还是太天真了。仔细想想，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生活的。知道他底细的人，谁晚上能睡得着啊！

“那我应该怎么跟她说呢，人家可以是一个未经世故的小姑娘啊！”夏青是觉得答应得有些太草率了。

“她跟你差不多年纪，没准经历的世故比你还多呢。”胡铭说。

柳叶子的家庭并不完整，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最容易走上什么样的道路，胡铭是最能体会的。好在胡铭的青少年时期是一直待在学校里，柳叶子没读过多少书，年少时期没有父亲撑腰。过早地进入社会，本能地会寻找一些社会人做庇护。

柳叶子虽然本质不坏，但最多也就做到不同流合污。就像胡铭刚来到秦淮河的那天，就让人给劫了。柳叶子一早就知道胡铭被人盯上，却没有阻止，也只是事后提醒他罢了。

这就跟“我抽烟喝酒纹身泡吧，但我是个好女孩”一样的路子，只不过柳叶子从未自诩自己是个好女孩。也许这是他们玩音乐的人张扬个性的方式，柳叶子或许是没有办法。她一个人养活自己，要接一些商演活动赚外快，就免不了接触那些方方面面的关系。

这世界就是这样的构成，你要尝试一个人活着不是不可以，除非你永远也不打算再进入现实世界。像九指这样，妄图回归现实世界。要么是给自己找不自在，要么是给别人添麻烦。

“你什么都不用多说，就说我是一个普通的琵琶爱好者就好了。”九指说。

只能这么办了，好在柳叶子确实在网络上发布过类似的悬赏，这似乎也合情合理。

于是一行人到了柳叶子的乐坊，这里要说乐坊的主人并不是柳叶子，她也只是个打工的。这里一为教学，二为了交流，气氛还是比较宽松一些。设备一流，乐坊的主人不经常出现。

表明来意之后，柳叶子当然很激动了。当即就拿出乐谱给九指看，丝毫没有在意他怯生生不自在的样子。

九指看了乐谱之后，眼神都在放光。这是一首合奏曲，创作者是个人才。琵琶曲的部分经过了合理的改编，更适合缺尾指的弹奏。

九指的右手一直都是戴着手套的，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愿意摘下来。断指的确看着非常扎眼，但是九指一拿出琵琶，整个人都仿佛变了样。他变得自信而且畅然，一点也不再生分了。

因为从小精于此道，九指对于这首曲子很容易上手。

他只弹奏了琵琶曲的部分，琵琶可以诠释灵动婉约，也可以慷慨激昂。像是琵琶名曲《十面埋伏》，扫弦轮指老霸道了，九指天生缺陷实在是弹不出那种韵味来。不过这首曲子就不一样了，灵动婉约，恍如绵绵的情话一般。

原来音乐真的可以化作具体的情境，不能听出陈二胡在创作这首曲子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渴望得到一个人的爱慕，而那个人又是欲言又止。这种感觉，是多么的痛苦。相处是愉悦，而在曲子中，又藏了几分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