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棯在小皇叔面前威风了一把,晚上却做了一夜的噩梦。
她梦见小皇叔笑眯眯地将小春子扔进了长江,又把自己这些年攒的好玩儿宝贝也全都扔了进去,滚滚的江水带走了她最爱的东西,小皇叔的声音冷冰冰的:“陛下,没人配做您的朋友,您是皇帝,生来就是孤独的。”
洛棯尖叫了一声,随即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感觉身上粘腻,原来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外面还黑沉沉的,已经到了四更天,该是小皇帝上朝的时辰了。
洛棯自登基,虽说朝政有贤王把持,她只是个闲散皇帝,但朝该上还是得上的,每日不到四更便起床,对一个刚八岁的孩子来说着实残忍。然而生在帝皇家,这又是必须的。
“小春子,伺候朕更衣。”
小春子在外面应了一声喏,恭顺地进来给洛棯更衣。
朝堂上,洛棯连连打着哈欠,歪歪扭扭地坐在龙椅上, 睡眼惺忪看着下面的大臣。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这时她在朝上最常说的一句话了,政事她不懂,也不过问,万一出现什么分歧自有那些大臣们自己去吵,吵不明白的,就交给贤王来解决。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上前。
朝堂的气氛有些紧张,贤王自打今儿个上了朝就一脸冷冰冰的,小皇帝看起来也心情不佳的样子,谁敢上前去触这个眉头呢?
“陛下,臣有本要奏。”
贤王上前一步,洛棯心里咯噔一声,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本子呈上来,先是交给了赵公公,再经由小春子的手,呈到了皇上的面前。
洛棯摊开折子一看,脸色不由得越来越难看。
“臣要奏大周皇帝,不事学业,沉迷玩乐,视大周国祚,满朝文武,黎民百姓于无物!然此事不能全部怪罪到陛下的头上,实在是有人迷惑圣尊,导致陛下玩物丧志,此人就是您身边的贴身太监,小春子。”
“于是,臣请奏,将小春子调离陛下的身边,由臣代为管教,请陛下恩准。”
众大臣哗然,任谁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都会被治个大不敬的罪过,可说出这话的是贤王,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爷,谁敢治他的罪?
洛棯看着这奏折上列出的一条条罪状,气地身子发抖,眼眶微红。
她早知道小皇叔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没想到却这么狠,直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逼她要人!
“皇叔,朕荒废学业是我的过错,与小春子全然无关。往后朕会好好听太傅的话,谨遵教导,至于小春子......朕被他伺候习惯了,身边不能少了他。”
洛夙直视着小皇帝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心底的那丝不安,逼道:“陛下,臣会为你挑选更多人在您身边伺候您,保证各个都能让您舒心!”
“可朕只要小春子!”
“陛下,您不是小孩子了,往后大周朝还要交给您来统治,怎能如此任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洛棯哪里是她小皇叔的对手,很快就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清楚,洛夙这是铁了心要带走小春子了。
满朝文武虽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可也没人为她发声,都是站在洛夙这边儿的。
洛棯颤抖着嘴唇,看了一旁低着头的小春子,眼里划过一丝苦涩,她今天难道保不住小太监了?
“皇上若是不说话,臣就当您同意了,来人,将小春子带下去。”
这边,洛夙还在逼着她,洛棯带着一些哀求的意味,低声道:“小皇叔,朕以后会听太傅的话,求求你,不要带走小春子。”
堂堂一国之君,在臣子面前展露软弱,简直可笑。可洛棯为了留住小春子,什么都不顾了。
洛夙听到小皇帝软软的声音,不但没有心软,反而更加冷酷无情。
“陛下求臣,是折煞臣了,臣担当不起。”
洛棯无力地倒在龙椅上,心底绝望,眼睛里不争气地开始聚集泪花。
她是个没用的皇帝,不仅管不住自己的臣子,也保护不了自己的朋友。
没人敢忤逆贤王,众大臣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看来小皇帝又要被好好管教一番了。
就在此时,一直低着头的小春子却上前一步,抬头直视着贤王。
“贤王,恕小春子不能从命。”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地坚决。“奴才是陛下的人,去留当由陛下决定,奴才只听皇上一人的吩咐,若是贤王今日强行将奴才带走,那便是冒犯了陛下的圣威。”
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晰,却让在场不少人冷汗直流。
这个小太监竟然敢当面顶撞贤王,还暗指他以下犯上,就不怕掉了脑袋?
洛棯愣愣地看着小春子,嘴巴微张:“小春子,你......”
小春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着洛棯跪了下去,表情无比恭敬。
“奴才的心里只听从大周皇帝一人的命令,陛下要奴才走,奴才不敢不走,哪怕是要奴才死,小春子也欣然领命。至于其他人......小春子恕难从命。”
洛棯鼻子一酸,心里涌起一阵感动,她没想到,小春子居然能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严,公然对抗小皇叔。
再对比满朝没有一个站在她这边的文武百官,洛棯感觉心里涩涩的,小春子的举动让她心中涌起一阵勇气。
她是大周的皇帝,她不同意,谁敢强行带走小春子?那就是欺君犯上!
“贤王,朕说过了,不同意你带走小春子,朕说出的话就是圣旨,难道还需要说第二遍?”
洛棯放大声音,学着父皇在世时的模样,尽力装做威严,那气势惊掉了一众老臣的下巴。
洛夙直勾勾地看了两人半晌,竟是笑了,这一笑,当真是极尽风流,艳若桃李。
“陛下说的是,臣冒犯了。”
此言一出,站在洛夙身后的右相差点没站稳,贤王居然退让了?!
洛棯紧张地盯着洛夙,生怕他下一句话就是命人砍了小春子的头,没想到洛夙只是行了一礼,回到队列中了。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一旁的赵公公见状,赶忙喊了一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没人再站出来,洛棯道:“如此,那便退朝。”
贤王第一个头也不回,拂袖转身就走。
洛棯看着他俊雅风流的背影,心里的紧张感终于消退了,她动动腿,发现不知不觉自己腿竟然吓软了。
小春子还跪在地上,洛棯跳下龙椅,跑过去扶起他。
“快起来,刚才可真是吓死朕了。”
预想中血溅当场的场景没有出现,洛棯拍拍胸口有点后怕,小春子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陛下别怕,我没事,小春子不会离开您的。”
想到刚才朝堂上发生的一切,洛棯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小春子以为她还在怕,正想说些什么安慰,洛棯猛地抬起头,直视着他明净透澈的双眼。
“小春子,今天你做的事,朕会记住的!”洛棯拍着他的肩膀,眼眶微红,嘴角却是上扬的。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洛棯一辈子的朋友了。”
她第一次抛去了皇帝的自称,小春子听了,抿着嘴唇,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红。
“奴才谢陛下。”
……
长公主府,昌平公主洛霁月端着茶杯,漫不经心听锦卫汇报。锦卫是长公主插在小皇帝身边的护卫,也是皇宫禁军之一。
她长相酷似先帝,冷艳高贵,不说话是,也带上几分威严。
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点桌面,昌平公主听着听着,突然轻笑一声:“哦?在朝堂上吵起来了?”
“那小家伙哭鼻子没有?”
洛霁月太了解洛夙的恶劣个性了,不逼小皇帝到绝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据说皇上逼退了贤王,没有让他带走小春子,现在百官都在传,皇上长大了,已经初具凤威了。”锦卫仔细汇报道。
“派人去宫里,就说本公主想皇上了,邀她来长公主府玩。”
洛霁月吩咐道,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嘱咐:“哦对了,记得让皇上带那个小太监一起来。”
能让小皇帝顶撞贤王的孩子,想必也是有一个十分有趣的人。
“是。”锦卫应声退下。
……
是夜,今晚给皇上守夜的是小春子,他怕洛棯半夜口渴要喝水,于是每隔半个时辰都去换上热水,以免水凉。
这份体贴细心,洛棯身边除了他,再无别人。
“小春子。”
他提着水壶走在回寝殿的路上,一抹黑影叫住了他。
“杨总管。”
小春子看清来人,顿时垂下了头,低声唤道,模样十分恭敬,又多了一分与旁人没有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