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云家有人不希望我回去。”
云暮初望着青枝稚嫩的脸,神情凝重,一字一句道。
青枝睁着眼满脸惊疑,似乎不太相信这个事实。
从小在庄里长大,青枝根本不知并非只有安大娘那样显于人前的恶毒才叫恶毒,在京城,在云家,更多的是表面上的温和私底下的阴谋。
如若到了云家,青枝必然被啃的连骨渣也剩不下。前世青枝对她不离不弃,她死后青枝下场想来也是凄惨,今生她既决定不再懦弱,必然也要护住青枝。
“青枝,你也知道,我生来就被人说是煞星,祖母为了家宅安宁把我送到这里。这么多年,如若云家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也不会如此的不管不问。”
云暮初缓步至案前,拿起桌案上的木梳,慢慢松掉了发鬓,身后的青枝下意识地想要为她簪好,却被她伸手止住。
“这次母亲来,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回到云家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青枝,你要习惯每一个人的假笑,除了你家姑娘外,任何人的话你都不可轻信。”
青枝暗暗点头,她自然知道自己姑娘被人遗忘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盼着大夫人来能够接她回去。
云暮初见她已有所领会,便道“青枝,帮我整理这些物十,务必要看起来寒酸,还有把房间的这些花瓶都划上几道痕迹。母亲待会来的时候,你就跪在那里哭诉,说你家姑娘快不行了。只有这样,我们才机会。”
“是,青枝明白了。”
青枝虽然听得有些懵,但是既然姑娘让她如此做那想必也是有她的道理的。
吩咐好青枝后,云暮初便装出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躺到了床上,她自小便多病,自然知道病人该是什么姿态。也只有装出这番病重的模样,才能让大夫人的心肠一软,也才有接她回府的机会。
大夫人这次来并非是刻意来接她,只是云家老夫人历来喜爱喝酸梅汤和杨梅酒,盛夏酸梅汤解渴,本是每年酷暑时都要嘱咐人来摘了上好的杨梅来酿的,只是今年格外不同。云暮初记得,云老夫人为私利想要把自己的侄孙女嫁进云家,还是想要嫁给大夫人的长子。
这大夫人和老夫人之间恩怨极深,明面上是婆媳,私下里说是仇人都不为过。至于究竟为何,却是她也不晓得的。大夫人拒了老夫人后,又念老夫人是长辈,便想亲自来摘杨梅酿酒做出孝顺的模样。顺道也许可以把云暮初接回府中,只是前世的云暮初过于懦弱,被人推下池塘落得一身腥,自然是没能入大夫人的眼回到云家。
没能回到云家让云暮初更加失望,整日里不肯养病落下一身毛病,才会在前世迟迟无法有孩子。
前世的云暮初一直在庄上待到了十五岁,及笄礼时除了琴娘和几个好心的丫头来,可以说是无人问津,寒酸到了极致。如若不是后来的云若晨不愿意嫁给当时只是小小秀才的陆清书,云家根本想不起来还有她云暮初。
父亲派人接她回去时,她还欢喜了好几日,可到了云家没两日,大夫人便向她道出了这门亲事。她因为那次落水在大夫人面前可谓是没什么好印象,也不会有人为她说什么话,就这样她被匆匆嫁到了陆家。
所以这一次,她必须早早回去,绝不能再像个替身一样被嫁给陆清书。
下午日头刚刚西斜,云家的车马才缓缓驾到,三辆马车载着云家大夫人慢慢驶过来,最前的那辆并不如何大,看起来只是寻常富贵人家的马车,而为中的那辆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裹,窗牖飘着绣满了孔雀花纹的紫色朱帘,细风微过,帘上垂着的金丝流苏缓缓飘动着。最后那辆是同等的华丽,只是规格稍减。
十几个仆妇慌忙着去迎,左等右等才见四个衣裳华美,珠钗妍丽的丫鬟从先头那辆马车下了车,其后又有两个小厮抬来长凳到中间那辆马车前,这才见几个丫鬟把里面的妇人扶下来。
这妇人穿一身宝蓝色织锦长裙,簪着京里夫人们最常见的元宝鬓,戴的是海外朝贡献上的宝石头面,只挽着一支点翠玉钗,生的是一张珠圆玉润的脸,妆容并无艳丽之处,眼角略见细纹,笑容浅淡,看起来约有三十之龄。
这便是云家大夫人沈氏。
她柳眉微凝,望了望四周只见仆妇下人,语气并未显得温和道“二姑娘呢?怎不见她人。”
管理庄上事务的正是安大娘的丈夫许大,他正要回话却被青枝一通抢话,青枝跪在地上一抽一泣地含糊道“夫人明鉴,我家姑娘并非不想来迎夫人,只是她此刻已然病重,连床也下不来,怕是要不行了。”
她哭得颇为真切,泪如雨下般流个不停,当下便让大夫人心肠一软。
“你这丫头别乱说,还不闭嘴,夫人您听我——”
许大一听青枝的话就知不妙,连忙打断她,还没说两句就被大夫人身旁的老妇人怒着骂道“怎会如此?许大,夫人把庄子交给你,连同二姑娘的起居一并,你就是如此看待二姑娘的不成?”
这老妇人乃是大夫人的奶娘沈妈妈,她这一开口,为的就是替大夫人立出一个不亏待庶女的形象。云家可不是小门小户,在京里这么多年的沉浮,是实打实的世家,这种世家里最重规矩,哪怕云暮初是个煞星也是云家的姑娘,岂能容她由得下人欺辱。
“夫人明查,我们绝对不曾亏待过二姑娘,这丫头的话您不能信呀。”
许大话还未完,就被大夫人一声冷哼给噎住了,只听大夫人冷声道“你在我面前都能如此怒斥人,可见若是我不在,二姑娘会受的是什么罪了。”
大夫人出身世家,最重规矩,她虽对云暮初没有什么感情,可云暮初身为云家二姑娘的地位,是绝对不容人侵犯的。
“把他扣住,领我去瞧瞧二姑娘。”
她不再过多理会许大,只留下一句话便径直进了庄里。
青枝听到大夫人的话不由一喜,连忙给大夫人引路,走了许久才到庄里的一处偏僻小院。
推开门吱呀的声音似是很吵,炽热的光芒随着门被推开时进了屋里,大夫人立在门口瞧着,房内一览无余的空荡荡,只有几只老旧的花瓶用以装饰,心里不由得怒从中来,想她身边的丫鬟都没过的如此落魄,如此要传了出去还不叫人笑话她们云家苛待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