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暮初见有人进来,声音略显嘶哑道“青枝?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大夫人一听这气若游丝的声音,心里就不免心疼,想想云家其他几个姑娘哪个不是养尊处优花枝招展的,哪像云暮初整日被恶仆欺辱缠绵床榻。
“好孩子,这些年可苦了你呀。”
才走到床前,见到云暮初惨白的一张小脸,那双杏目本就是惹人联系,如今更是泪水婆娑的,大夫人才走进便忘了云暮初的煞星名头,就此坐在床沿边,伸手去摸云暮初的额头,一脸的心疼。
“咳咳……母亲,母亲……”
云暮初装出咳嗽的模样,边咳边唤,她自然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大夫人并不是什么恶毒之人,平日里吃斋念佛惯了,心肠也有些软,对府里的庶子庶女也从未有过克扣,相反是尽足了一个嫡母的样。
前世在云家的短短一段时日,除了老夫人和安姨娘母女几人处处与她过不去,云家人大都视她为无物,毕竟她煞星的名头摆在那里,没几个人会真的找她的碴。后来她匆匆出嫁,才对云家的亲情死了心,一心投进陆家的家务琐碎……一想到后来的种种,她就恨不得立刻扒下云若晨那张伪善的嘴脸。
“唉,你这孩子也真是可怜,一晃就这么多年了。”
大夫人还在安慰云暮初,心里不禁想起十几年前,云暮初刚刚降生便死了生母,偏偏道士做法说她是天煞孤星,老太太当初执意要溺死尚在襁褓中的云暮初。那时候她刚刚生下小女儿,见不了这云暮初这小丫头早早没了,便折中把她送到庄里来,也算是看老天的意思,让她自生自灭。
既然如今她活得好好的,倒不如接回家,代替她的小女儿养在身边。如此,大夫人便道“这次呀,母亲就是来接你回家的。以后呢,回了家,就好好养病,有母亲在,没人敢在欺负你了。”
云暮初点点头,眼角还泛着泪光。若旁人看了只以为她可怜万分,殊不知这就是她想要的。许大那伙人平日里是克扣她没错,但也没有如此严重,只不过不装得可怜些,又怎么能让大夫人心软接她一个煞星回家呢?
大夫人见她又有要哭出来的架势,便替她擦去泪渍,好声道“好了,你先睡吧。养好了身子才能回家见父亲呀。”
说罢,又替云暮初捏了捏被角,转过身来,望着青枝脸色有些冷。沈妈妈见状便开口“你跟着你家姑娘多少年了,她这么些年来,都受了哪些人的欺负。你一五一十的说来,夫人在这里,会给你家姑娘鸣不平。”
听到这话,青枝顿时明白是个好机会,不用云暮初指点也添油加醋地将许管事这些年来的压迫说了出来。
“回夫人,有八九年了,姑娘自幼便体弱多病,这么多年又分外思恋家人,日夜念着回家,偏偏许管事仗势欺人,三番两次克扣我家姑娘的月钱,连买药请郎中都得姑娘自掏腰包……”
青枝话还没完便被大夫人一声怒吼打断了“这真是无法无天了,这个许大,他仗的是谁势,一个奴才还欺负到了主子身上!”
大夫人向来是端庄贤惠的模样,甚少有如此气急,沈妈妈听了,思索一番后靠着大夫人低声道“夫人,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许大媳妇的娘家侄女,就是——翠微苑那位。”
一听是翠微苑,大夫人不免咬牙切齿“我道仗的的那条狗的势,原来是她。左不过一个奴才,得了老太太的脸勾搭上主子,还以为自己就翻天了不成。”
翠微苑住着的就是安姨娘,这个安氏本是云家家婢,因容貌姣好又会讨好人才被老太太看重。老太太不喜欢大夫人不是一日两日,便自作主张替安氏抬了房,后来安氏生下云若晨,花言巧语哄的云家老爷心花怒放,这么多年来,安氏在府里可谓是荣宠有加。
安姨娘和大夫人积怨已久,两人自来看不对盘。安姨娘奴籍出身一心想爬上枝头做凤凰,连着女儿也是一个劲儿的狐媚样。
沈妈妈望了望床上的云暮初,劝道“夫人息怒,咱们此次来,也可收拾了这些奴才。苛待主子的罪名,就是老爷知道了,也不会管。”
“你去把许大那些人先扣住,每人打上几板子长长记性。尤其是他那媳妇。”
大夫人难得有一个机会能出口气,平日里在云府,云老爷总是偏袒安姨娘,可让她憋了不少气。沈妈妈领命后便迅速地把许管事和安大娘捆了扔进柴房,只可怜安大娘刚刚被人揍完还在养伤。
庄上的人自来受这二人的欺压,见到二人落魄,又岂有放过之理。
晚膳时分,青枝从后厨端来了好些菜,笑呵呵地往自己姑娘房里去。云暮初才起来不久,她身上伤的确没有好,方才的可怜也并非全是伪装。
“姑娘,姑娘,太好了,那个安大娘别提有多惨了。夫人命人把她打了一顿狠的呢。”青枝端着晚膳进来,一见云暮初便是喜笑颜开地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母亲历来重规矩罢了。”
云暮初听后却没有多大感觉,只不咸不淡道 ,心里却在慢慢思索回到云家后该如何,想了想又问道。
“青枝,母亲可有说她何时走?”
“大约是后天吧,明日可要摘杨梅呢,反正姑娘你只管养病,别的也不需要管。”
听着青枝的话后,云暮初才渐渐放心。
后日才回,倒也不太急。
她如今只有十三岁,云若晨比她小不了几个月,同是庶女,可在云家的待遇却是天上地下。想想看,陆家和云家的婚约,也没有那么快来。当初陆家本意就是想高攀云家,求娶不到嫡女自然只能勉为其难的娶个庶女。
云家的庶女,只有她和云若晨两个而已。
她和大夫人本来就没有什么母女情分,左不过是大夫人心善,她现今又需要大夫人而已。只是倘若回到云家,她还是得靠着大夫人这棵大树。
如若到时云父还要将她嫁过去,也只能看大夫人会不会同意,所以,她必得和大夫人养出感情来。
大夫人不是没有孩子,只是长子长女都已大了,小女儿又生来重病,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买了替身后才有好转,没有办法,她只能把女儿送到道观冠了道号出家。这么多年见女儿的次数不过十来回,怎么能不刺痛她心呢。
如今有一个女儿,总比没有的好。
这才是她愿意接云暮初回家的根本,否则光凭那些委屈,顶多让她心疼罢了,谁没事接个煞星回家呢?
次日庄上人忙碌了一天,又要摘杨梅,又得挑出来上好的那些,坏的全部不要,还得向大夫人送账本,对对这些年来的账目。云暮初却是清闲了一整日,直到晚膳时分,大夫人派人给她送了好些首饰来,青枝清点时笑得合不拢嘴,这可都是上好的金钗玉镯呀。
待庄上人都已入睡后,云暮初却还是难以入眠,便点了烛火,打开窗子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