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皇后先看向清贵雅致的儿子,儿子还是这样的,看着对谁都很温和,可实际上周身终年绕着薄雾,任谁也走不进他心里。
她又看向一旁坐着的努力展现镇定的陈宜香,心里微叹,不管以后有谁能被儿子挂在心尖上,但绝不可能是太子妃了。
“煜儿,近日处理朝务可是累着了,我瞧你清减了些。”傅皇后拍拍他的手,关怀道,“朝务虽重要,但也要适当懂得休息,你看你眼下的青黑,是不是又熬夜改折子了?”
陆煜微笑,“哪有母后说的这般严重,只是最近南方春雨下的厉害,儿臣担心雨水造成祸害,才夜间多想了一会儿。”
“那就好,这南边的雨水足,但堤坝也是前年才休整过的,不会轻易出问题的。 “
“但愿是我想多了。”陆煜绕开这个话题,问道,“母后近日如何,我这几日忙着朝务,有些日子没来给您请安了。”
“还不是老样子,我平日里就看看书给花浇浇水,随时都有人伺候,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傅皇后笑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意有所指道,“要说真有什么不顺心的,那就是我的日子过的太清静了,要是能多几个四处乱跑的小孙子,处处烦着我,就好了。“
陆煜无奈:“母后,孩子要看缘分的,儿臣被父皇派到户部学习,诸事还在上手阶段,哪来的空教养孩子。“
“缘分,缘分都是人创造的。“傅皇后坐直身体,“你没有空,本宫有空啊,孩子本宫替你养,你只要把种子播下去就行了。”
“母后。”陆煜差点想扶额,怎么母后一激动就会抛弃尊贵大气的壳子,露出武将家女子不拘小节的本性。
傅皇后不理会,语带提醒,“出生顺序能决定很多事,你知道的。”
当年,傅皇后与萧贵妃前后脚怀孕,不管是太医还是有经验的嬷嬷,都说两人坏的都是龙子,只是不知道谁先出生占个长字,好压对方一头。
这话被萧贵妃听了去,或许是被这话打动了,又或许是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在母后发动时,她一狠心喝了催产药,拼着血崩的风险也要赶在傅皇后之前生下孩子。
但上天终是对中宫这脉更为厚待,萧贵妃身体不够强壮,差点被药带走,折腾了一天一夜才把奄奄一息的陆炜生下来,而这时,傅皇后早就请大臣逼着皇帝立好太子了。
萧贵妃偷鸡不成蚀把米,陆炜因为用药早产,幼时差点养不活,萧贵妃因此心中一直存着气,非要好好膈应中宫一把才肯罢休,这才有了强赐陈宜香的事情,而傅皇后实际上被这两件事都恶心到了,所以对子嗣的事情更加看中。
陆煜很理解母后的想法,但他现在真的不想要儿子,出于多种考量,若太子妃真给他生下了嫡子,这事才难办了。
他用眼神示意,明确表示自己不想要孩子。
傅皇后收到眼神,干脆把话往陈宜香头上扔,“太子妃可想要个孩子?”
陈宜香大喜,皇后这是要让太子爷给自己一个儿子吗,有了儿子,自己这太子妃的位置就坐稳了,任谁也别想把她拉下来。
她捏着帕子,小心的瞧了眼太子,才道:“臣妾是想早日为太子开枝散叶的,只是……”太子不常来她屋里,她怎么能怀的上呢。
傅皇后懂她的未言之意,却不愿替她做筏子,让儿子觉得不适,就示意儿子出去,然后才对陈宜香道:“你前些日子养病也就罢了,怎么秦侧妃也没消息,我记得那孩子身体还是很好的……”
这话一出,陈宜香的手猛然收紧,秦氏,若让秦氏有了孩子,她这个太子妃就名存实亡了。
她强笑,“或许是像太子爷说的那样,缘分还没到吧。”
“陈氏,别拿那话敷衍我。”
傅皇后摘下护甲,随意扔在桌子上,“本宫也是从太子妃一路走过来的,知道嫡长子对正室的重要性,加之你当时年纪小,不宜怀孕,所以本宫一直没管你控制后院的手段。“
“这么一放任就是两年,现在连体弱的二皇子都要成亲了,你这身子难道还没养好,还是说那日赏花宴受了伤,又要养一阵子?”
陈宜香低下头,眼里的恨意差点溢出来,赏花宴,又是赏花宴!
上次赏花宴出事后,在外人眼里,她这个太子妃好像就和赏花宴三个字分不开了一样,不管是谁,提到太子妃就要接一句赏花宴上如何如何,说到赏花宴就要意犹未尽的加上太子妃干了什么。
她待在自己院子里养伤,被这些人的言语逼的难受至极,为平息这件事,她把手里的人手全派了出去,连解决那个害她丢脸的小宫女都往后压了,可外面还是闹的满城风雨。
“御史弹劾太子管家不严“、“承恩伯下朝向太子请罪“、”京都广兴赏花宴“……诸如此类的消息不断传进她的耳朵,让她烦不甚烦。
那些妾室还打着关怀她的名头来拜见,拐着弯打探她脸上的伤势如何,又学舌外面的流言激她,当她真不知她们实际上怀的是什么心思,不就是想让她难受吗。
这些,她都能忍,等以后一一回敬就是,可太子在她养伤期间没来瞧过她一次,这让她心肺都搅成了一团……
“怎么,还真伤了身子?“
陈宜香回神,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最终只道:“娘娘,臣妾和后院的妹妹们身体都无碍的,但不知怎的就是怀不上,臣妾也很焦急。“
陈皇后瞧着那表情,心里一阵腻味,果然是萧贵妃的亲外甥女,有些姿态和萧贵妃是一脉相承的,她神色更淡了,“你把避子汤给她们停了,不就能怀上了。“
“这……哪有嫡子未出生,先有庶子的道理……”
“嫡子庶子不都是你的孩子,“傅皇后不愿和她兜圈子了,摆出自己的底线,“皇长孙若出现在那边,你可知道会给东宫带来多大麻烦,又养大多少人的心思,本宫也不把你逼的太狠,最后再给你一年的时间,若还是不能怀上,那汤就必须得停了,陈氏,这条件你应还是不应!”
陈宜香抬头,清楚的看见了傅皇后眼底的不容反驳,内心一片苦涩,太子爷本就不是重欲的性子,一个月来不了后院几回,到她院子里的时候更少,要想怀上谈何容易。
她不想应,不想后院任何一个女人怀上太子爷的孩子,可她也知道东宫不能一直无子,此时若拒绝,傅皇后怕是要强行停了避子汤,连一年的时间也不留给她。
陈宜香的心里在滴血,却连擦一下都做不到,只能道:“谢过娘娘体谅。“
出了坤宁宫,她扶着流朱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宫殿巍峨,像是和天连在一起,又像是一头匍匐的巨兽,无端让人心寒。
流朱低着头,提醒道,“娘娘,小心脚下。“
陈宜香顿了顿,继续往外走,“风雨刚过,路滑又有石头,本宫岂会不小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