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夫人面色不好,手也时不时按揉腰腹位置,对夫人的病症有些猜测。”
“但夫人所生之病,并非重症,服药两三月便可痊愈;可夫人身上药味甚浓,该是常年服药所致,如此看来,夫人现在用的大夫,是误诊了。”
“只是这种病,不好在人前多做询问,不知可否去夫人马车里谈?”
不好在人前询问的病?
对妇人而言,不好在人前说的病,除了那些隐疾,还能是什么?
“楚三小姐!”隐私被窥探,隐痛被触及,费湘琴脸色一沉,“慎言!”
楚青玖没有生气没有害怕,只微微皱眉反省自己:她不该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被庸医耽误病情,就贸然提出要看病的。
其实她也不是那种非要上赶着给人看病的圣母,但伯祖父的女儿,当年因为庸医误诊说是小病没去医院,最后发现不对再去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伯祖母因此伤心自责、怪自己轻忽大意,三十不到就郁郁而终。
伯祖父改行学医。
后来,伯祖父每每遇到可能会发重症的病人、或者发现庸医误诊,都会十分心痛,主动上前提醒。
因为太热心,伯祖父经常被别人当成那种为了骗钱而故意忽悠病人、吓唬病人的骗子,没少被病人家属喝骂威胁,让他滚远点,再骗人就打他。
但伯祖父下一次遇见,依然会主动上前提醒,有时候病人不信任他,他就详细说明病人病因病情,再给点钱让病人自己去大医院检查治疗。
楚青玖虽然没有伯祖父那么伟大,但遇见了,也不会吝啬几句话。
此刻被费湘琴呵斥,让她慎言,楚青玖低声解释:“夫人以善意待我,我又恰恰会点医术,看出夫人生病、此病会影响子嗣,但所服药物却不对症,所以才提醒夫人一声。”
“但我没考虑到夫人意愿和心情,此事是我鲁莽了,我向夫人道歉,望夫人能原谅我的莽撞和冒失。”楚青玖诚恳道歉,“既然夫人不愿意提及,便当我没说过。”
楚青玖说完笑着告辞,费湘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不说相信她,也不放她离开,就定定看着楚青玖——一个小姑娘,一眼就看出她得了什么病、还能看出她服用的药不对症,可能么?
费湘琴无法相信。
可子嗣啊……费湘琴心头痛楚,身形摇摇欲坠。
彩兰发现情况不对,急忙走过来扶住了费湘琴,担心道:“夫人,您怎么了?”
费湘琴勉强稳住了身形,盯着楚青玖一字一顿说道:“三小姐,你是觉得我好说话,才敢出言不逊的吧,我会让你知道,触怒我的后果。”
“若你现在道歉,念你还是个小姑娘,我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原谅你的轻狂。”
“夫人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楚青玖笑容敛去,直视费湘琴,没有任何闪躲畏缩。
她言辞犀利,清冷眸光里含着认真:“我可曾在外面大肆宣扬?可曾私下言语攻击夫人?可曾出言捉弄夫人?或者,可曾强逼着夫人?”
费湘琴没出声。
“都没有!”楚青玖自问自答,“既然没有,怎么会是出言不逊?”
“我虽然不怕别人轻我鄙我,但如夫人这样,释放善意者,也会让我觉得心暖,想以善意回报;兼之身为大夫,也不忍心见病人痛苦,便私下里背着人提醒一声罢了。”
“身体是夫人自己的,夫人若不信我,不愿意让我诊治,我当然不会、也没有能力强迫夫人。”
被驳斥、被落了面子,费湘琴心头更怒:“住口。”
楚青玖径直说自己想说的:“我确实年纪不大,但我既没有贬低别人,也没有抬高自己,怎么就是轻狂?”
“不过是夫人讳疾忌医,又被触及多年心头痛楚,迁怒于我罢了。”最后一句,楚青玖更是一针见血。
费湘琴面色越发难看、气得胸口不停起伏;彩兰见状,便呵斥楚青玖:“楚三小姐,楚家便是这般教你,让你诡言狡辩的?”
楚青玖淡淡一笑:“等你回了京城,就会知道,楚家不曾教过我什么。”
“再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并非诡言狡辩。”
话说完,楚青玖便推开费湘琴的手,转身就走——她不是什么滥好人,也没有圣母心,非要哭着喊着给人看病。
也怪她,明知道送上门给人治病的,很多反而会被当做骗子,还是习惯性去提醒了。
“且慢!”费湘琴喊住楚青玖。
楚青玖回头。
费湘琴面色变幻片刻,最后还是想要孩子的心思占了上风:“你说得对,是我迁怒,我该向你道歉,上车吧。”
楚青玖淡淡笑了笑:“不必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启程了,与夫人就此别过,祝夫人一路顺风。”
说完,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