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匠爷爷捡到我的时候,我被掩映在山中一棵被雷火劈死的老槐树下的一堆枯叶中。
也正是这堆枯叶,使得幼小的我能够在猛兽出没的林子里保存下性命。
所以爷爷给我起名叫周易。
是的,与那本被后世称为群经之首的《周易》同名。
但我要给你们讲的并不是《周易》。
爷爷之所以给我起名叫周易,是因为他说古书《说文解字》中有云:
易,蜥易,蝘蜓,守宫也,象形。
日月为易,像阴阳也。
一曰:从勿。凡易之属皆从易。
易字的含义有很多,但爷爷说,蜥蜴就是变色龙,是一种能根据生存的环境来改变身体颜色的动物,这种能力谓之曰保护色。
而我作为一个完全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婴儿,却藏身于一堆枯枝之中,利用大自然赋予的天然保护色,躲避了食物链顶端的捕食。
虽然稍有不慎无人发现,便会随着枯枝的腐烂而长埋泥土间。
可我却幸运的被爷爷发现,并捡了回来,这命不能说不大,所以这个“易”字我完全配的上。
再加上我随身佩戴的一个护身符一样的小锦囊中,有一张写有我八字的纸条。
爷爷看过后,沉默不语,仍将纸条重新放回锦囊,戴在我的脖子上。
但从我记事起便知道,爷爷给我下的禁令中便有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可以打开锦囊,将我的真实八字展露人前。
当然了,爷爷给我上户口之时,用的便是发现我的那天作为我的生日。
捡到我的那一天是阴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说起上户口,对了,我们祖孙俩并不是这个村子的原住民。
爷爷是一个走街串巷,给人做些闲活的跛脚老木匠。
自从在山上捡到我之后,为了给我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便带着我在村里定居下来了。
好在那个时候的村人,也尚算淳朴,虽然也排外,但看到一个跛脚的老头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出于人类怜悯弱小的心态,便没有驱赶我们祖孙俩,只远远的在村外给我们划了一块地,允许爷爷建房而居。
作为木匠的爷爷来说,建一幢够两人居住的木屋,简直是得心应手。
我不知道爷爷的手艺到底如何,但这幢承载了我整个童年的木屋,却无时不刻不为我们遮风挡雨。
我记得有一年村里闹狼灾。
那时候的国家没有现如今这么发达,山村没有现在所谓的公路村村通,路灯村村亮。
一到夜间,整个小山村漆黑一片,除开天上偶尔洒落的月光星子,在乌云掩盖的夜晚,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狼来了。
那段时间,太阳一落山,村民们便会将各家的孩子揪着耳朵拎回家去,决不允许天黑了孩子们还到处乱跑。
可就是这样,仍旧有落单的孤狼跑进村子,攻击了某户人家,将孩子叼走的传闻传出。
我那时的一个小伙伴家里的姐姐,就是这样被狼叼走后杳无音讯。
据说第二天白天,村里的壮劳力组织了一个小队,去山里寻人,只找到那家姐姐最喜欢戴在脖子上的红纱巾。
小伙伴家里哭天抢地,嚷嚷着要杀了那些饿狼给姑娘报仇。
可狼也贼得很,白天基本不会在村子里出没,只偶尔夜晚蹿到村子里来搞偷袭。
村民若想在夜间捉狼,凶险也是极大的,冷不丁从哪里就蹿出一头饿狼,直接咬断喉咙将人叼走,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对饿狼的恐惧占据了那时幼小的我的大部分时间。
再加上我与爷爷一直居住在远离人群的村外,如果真的狼来了,估摸一个干瘦的老头,加上一个还没长开的白胖幼童,连给狼塞牙缝都不够。
那时我整日惶恐,生怕有狼跑来吃我,连去村里找小伙伴玩都提不起兴致。
好在当时我还没够上学的年龄,否则,按我那时胆小的状况来说,那简直是要天天逃课了。
我虽然很害怕,可在我看来,爷爷却没有丝毫对狼的恐惧。
每天做完活,夕阳西下的时候。
爷爷在篱笆围成的小院当中温一壶黄酒,炒上一盘花生米,美滋滋的咪上一口,偶尔还会用筷子夹给我一颗花生米。
花生米我是爱吃的,新鲜炸好的花生米,撒上一撮盐,在嘴里一嚼开,花生的香甜被盐勾出,焦香在整个味蕾中散开。
真香啊!
哧溜!这些都是题外话。
嘴里嚼着喷香的花生米,眼睛眼巴巴的看着装花生米的小碟子,期望爷爷再夹上几颗给我。
爷爷却笑眯眯的说,花生米油脂重,小孩子吃多了对胃不好。
将我的馋虫勾出以后,便不再继续给我吃了。
那时眼中只有花生米的我,自是记不得有狼出没的恐惧。
可等到夜色渐浓,收拾好桌子,准备回屋睡觉的时候,屋外无尽的黑暗,又将我的恐惧勾了出来。
在我看来,我们祖孙住的木屋,自是比不得村里的青瓦红砖房牢固。
哪怕村里最穷的那家用土坯混着干草垒起来的土屋,也比我们家看起来要牢靠许多。
可我从未看到爷爷因为怕狼而惊惧过,他笑眯眯的只让我自去安睡。
就这样,在一个月亮似银盘的十五,夜里熟睡的我还是被屋外一阵阵的狼嚎惊醒。
我哆哆嗦嗦的将头伸出被子,看到爷爷兀自在一旁的竹床上熟睡,偶尔还微微发出几声鼾响。
而屋外的狼嚎声却离木屋越来越近,近到似乎那声响就在门外。
我简直可以听到锋利的狼爪在木门上撕磨的声音,是那样的锋利而刺耳。
我慌忙跳下床,跑到爷爷床边想要叫醒他,换来的却是更加嘹亮高昂的鼾声。
叫不醒爷爷,出于惊恐,我只能抱着我的小被子,蹿到爷爷的床上,裹着被子缩到他的脚边发抖。
我可以听到饿狼凶猛的撞门的响动,感觉整幢木屋在撞击下几乎摇摇欲坠。
在我惧意正浓的时候,我听到院子突然传来嗖嗖的几声破空声,随之而来的是屋外那匹狼惊惧的嚎叫。
那匹狼开始是嘶厉的哀嚎,在院子里拼命的扑腾,动静很大。
接着哀嚎声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了低声呜咽;再接着声音渐弱,最后完全没了声响。
我本来是竖起耳朵裹在被子里听屋外的声响,渐渐的屋外没了声响后,我头一点一点熬不住袭来的困意,眼睛一黑堕入黑甜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