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不大,一进门就是厨房,左右两个屋,大屋火亢上放了两个柜子,地上有个桌子,斜斜的两条长椅,这就算是所有的家居了。
小屋是张小床,铺的不厚,躺着有点硌,但比脏兮兮的破庙好多了。
自打董池鱼回家,家里就没消停过,那门嘎吱嘎吱响,来了好些隔壁的大娘、邻家的大婶。
有哭天抹泪的——池鱼呀,多乖巧的池鱼呀,咋就经历了这么一劫!
有开马后炮的——我当初就说,咱们三城最安全了,战火烧不到魏家村,你们急着搬什么家,要不是着急搬家,能把姑娘弄丢吗?
有好奇作祟的——是谁家的男人?咱们村的吗?听说孙三儿好几天都没回家了,是不是躲着你们呢?
有关切中带着冷嘲热讽的——池鱼都十五了,要我说早该嫁人,我家铁柱那叫一个能干,这要是嫁到我们家,哪能吃这种大亏!
总结一下就是——这姑娘完了,这姑娘毁了,这姑娘活不下去了。
鲤鱼抽着一杆破旱烟,一言不发。
北面无论男女老少,都好整一杆旱烟抽,抽的屋里烟雾缭绕,对病人伤口恢复不好,但他们没这个意识。
罗氏坐在床边,说:“劳烦大家伙关心了,人没事就行。”
“哎呦,这话说的,果然不是亲娘,心才能这么大。”魏氏嗓子尖锐的像公鸡,她儿子铁柱相中池鱼很久了,因为家里头穷,罗氏始终没点头,一看就是掐着继女想卖个好价钱,现在砸手里了。
她眼珠子一转:“那好好一个姑娘,没了清白,往后哪个人家敢要呀。”
罗氏冷着一张脸:“这村里头寡妇再嫁的不有的是吗,你大儿子娶的不就是冯寡妇?”
魏氏哼一声道:“那能一样吗?我儿子是鳏夫,娶个寡妇正配了,你家池鱼都没出阁,准备嫁哪家的鳏夫呀?”
罗氏让草鱼出去抱柴火,然后说:“他婶子就别跟着费心了,还是想想铁柱都二十了,旁人家都当爹了。”
魏氏笑道:“不着急,那草鱼年纪还小,才十二,我们铁柱等等她也好。池鱼是没机会了,太可惜了,我从前就瞅着这姑娘贤惠。”
她伸手想来摸董池鱼。
董池鱼躲了躲,牵动伤口,心情更加糟糕了。
她刚才眯着没睡着,听见这些八婆的话了,实在懒得理会。
魏氏好像不会看人眼色,又好像是故意的:“哎呦,池鱼呀,你将来可怎么办呀,这辈子都被那个畜生给毁了。我要是见着那个畜生,我非剥了他的皮,这么糟蹋小姑娘,可心疼死我了,王八蛋,那就不是人。你也是,怎么不跟好了家里人,当女孩子就得小心谨慎,这世道,没处讨公道去,你就只能忍着了,这辈子呀,也全完了,可心疼死我了。”
董池鱼冷眼看她,“我不需要你疼我,你如果真的疼惜我,那就应该告诉我,没关系,这不是我的错,而不是指责我没跟紧家里人。”
魏氏惊得瞪大了眼睛:“怎么能没关系,这是天大的事,你这辈子都被毁了。”
董池鱼:“我这辈子没毁了,只是你巴不得我毁了。看看你的嘴脸,是有多喜欢看别人家的热闹,去你家坟头烧纸,瞅瞅你家的死人,请个乐队锣鼓喧天,那样更热闹。”
魏氏目瞪口呆:“你说什么呢。”
董池鱼冷冷道:“说你家死人了,别来我家哭丧。”
董家的小姑娘内敛勤快,这辈子唯一发一次狠,就是撞柱自尽。
在别人看来,这么脸皮薄的小姑娘,出了这样大的事,只怕要上吊自杀。
但董池鱼没上吊自杀,反而摆出了一副要杀人的架势。
虽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邻居赵婶还是感觉不舒服,“池鱼,怎么跟长辈说话呢,哪还能咒人呀,她就是关心你,就算说的不合你心意,你也不能咒人死呀,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董池鱼笑了:“给我拿十个鸡蛋吧,我比较喜欢这种关心,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废唾沫的关心,我不稀罕。”
其余的人有点坐不住了,有一个说要给拿三个鸡蛋,家里头也不宽裕。
这帮人有人是真关心,有人是幸灾乐祸,谁是什么样的人,董池鱼不想分辨,只想让她们赶紧离开。
魏氏:“哎呀,这孩子嘴怎么这么坏,我也是好心——”
罗氏将她拦住往出推,“他婶子,孩子病糊涂了,流了好多的血,你当大人的别计较,快回去吧,家里等着你做饭呢。我家也要做饭,就不留你了。”
草鱼抖着玉米杆儿,一股呛人的烟直冲魏氏的鼻子。
魏氏边往出走边喊:“大家都别去董家了,他家的姑娘被侮辱了,性情大变,好像疯了。”
其他人也都离开了,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明明是好心好意的关心,真是不领情。”
“你别怪的孩子,谁家小姑娘遭遇这种事都得崩溃,我看保不齐哪天就扯个绳上吊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