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在东面,秋天的树木枯黄,冷风徐徐的吹着。
这一排都是矮房子,白天看更像雨后钻出来的蘑菇密集挤在一起,都是后来逃难过来的人组成的房屋。
魏氏是本村的,嫁给逃难的赵二,养大了两个儿子,长子已经成亲,次子赵铁柱二十岁了,因为家贫始终没讨媳妇,小伙子还算勤快,经常来池鱼面前献殷勤。
“池鱼,我帮你拿。”他一路小跑来到魏池鱼面前,身后与他同龄的年轻人在那里呼呼叫着起哄。
董池鱼躲开了他,“不用。”
赵铁柱眉头一皱:“池鱼,你别担心村里的风言风语,我娶你。”
董池鱼脚步加快:“也不用。”
看热闹的人越发起哄:“铁柱,她都破鞋了,还看不上你,教训教训她!”
赵铁柱有些拉不下脸,在他看来,他肯给她面子,她就应该知趣些。干脆快步上前拉着她胳膊,语调有些阴阳怪气:“董池鱼,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脸又青又紫又肿,脖子上将来也要留疤,就是个丑八怪。”
董池鱼凑到他耳畔。
赵铁柱一时得意,就是欠收拾,得寸进尺:“你既然已经跟男人好过了,不如也跟我好一次,反正也没什么影响。”
董池鱼在他耳畔小声说:“如果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和他们说,你非礼我,但你是个天阉,没干成。村里人喜欢嚼舌根,可不指定对象是谁。你总没办法挨个跟人证明你行吧,到时候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你不是男人,你好受吗?”
赵铁柱惊住了,这是乖巧懂事的董池鱼说的话吗?明明之前见面说上两句话她都要脸红的。
董池鱼冷冷道:“松手!我不想活了,正准备拉人陪葬呢。”
赵铁柱不由松开了她,后退了好几步。
红楼梦里有一段,尤三姐站在火亢上,指贾琏笑道:“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若大家好取和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了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命!”
这一番话直接将贾家兄弟镇住了,就差没找个地洞钻进去。
女人性子烈起来,男人不怕旁的,也怕麻烦。
也不只是男人,只要是人,就专门爱磋磨性子软的。俗话说,专挑软柿子捏。
董池鱼会审时度势,就赵铁柱这种软脚虾,都不配她服个软。
至于那些躲在后面窜弄的,连面都不敢露,更是些有贼心没贼胆的。
“你们只管拦在前面,笑着闹着,哪天我真活不下去了,就去你们家里放火,咱们两家一起发丧!黄泉路上做个伴,热热闹闹的!”
她往前走一步,这帮人让一步。
他们只想捏软柿子,并不想捏满手刺。
她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路过孙三的房子,她停下脚步,粲然一笑:“我看见你了。”
故渊从土院转角处露面,看着精神状况,大概是睡了一场好觉。
他一直站在侧面观察着董池鱼和她的麻烦,像是一台摄影机,在丛林里观察着猎豹的生活,却不横加干扰。慢吞吞地说:“你不生气吗?”
董池鱼疑惑:“生什么气?”
故渊一本正经:“以我观家中亲族经验,正常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英雄救美,以此为风流韵事。”
董池鱼也很正经:“我看得出来你有病,不算正常人。”
故渊无言以对,他本想出来的。
董池鱼笑道:“开玩笑啦,像刚才那种情况,没有出来是正确的,男人和男人会让战况升级,从口舌之争变成拳脚冲突,他们人多势众,你小胳膊小腿会吃亏的。”
故渊想了想,上次京郊围猎,他拉开了五石弓,射穿了一只野猪,被赏赐称赞,至今传为美谈。
但他什么都没说,掌心一展,露出一小瓶药,“药很有效果,我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好了。”
董池鱼盘算起来:“想要更多的药吗?”
故渊点头。
董池鱼:“保护我,照顾我到身体恢复,我会再给你一瓶药。”
故渊说:“我救不了你,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
董池鱼决定要和这个人掰扯掰扯:“你所谓的救是改变眼下的处境吗?”
故渊道:“差不多。”
董池鱼看他精致衣衫上的脏痕,说:“为什么要改变呢?民间有一句谚语,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如果你以前的想法是坏了就扔,不如改变念头,补一补吧。人生本来就千疮百孔,痛苦能挺就挺,麻烦能避就避,把你的问题都延续到老年,人快死了,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故渊不赞同:“这是逃避。”
董池鱼挑眉:“既然你按着你的想法活得不痛快,那就按照我的想法来。”
故渊沉默不语。
董池鱼把洗衣盆塞到他怀里,“现在你帮我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