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姜德音看向门口,有几个男人正嚷嚷着喝酒。
“看来华渝的酒鬼是有增无减,”她拍拍孟柏声道:“我先过去招呼一下。”
姜德音去往门口后——
“乐牙儿呢?”张司南问道。
“死了。”
“娄朔朔呢?”
“死了。”
“陶子跟罗天?”
“死了。”
“钟钟?”
孟柏声回想起雪域里那个小特警死时候的模样,她闭上了眼:“他也死了……”
“大家,都死了……”张司南颤声道。曾经的战警突击组第二小队成员,如今只剩下了孟柏声跟张司南。
孟柏声艰难道:“所以木白存在的意义就是去找到当年害死孟柏声和战警小队的那个人,将真相告知所有人。”
“那昭尹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吗?”张司南问道。
“我不能让苏君知道。”
苏君,是苏昭尹给自己取的别名。中学的时候,孟柏声总是说苏昭尹的名字叫起来不顺口,于是苏昭尹便把昭字下面的“口”移到尹字下方,于是便有了“君”字。她让孟柏声以后干脆就这样叫她好了。
后来,苏君,苏君,这样的称呼成为了孟柏声对苏昭尹的专属称呼。
“阮鸣坤想以苏君的性命相要挟,让我出面。你知道,苏君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得不去,我装作傻子,阮鸣坤那边终于放心了,后来的五年,我将苏君当做了庇护伞……”孟柏声自嘲地又灌了一杯下肚,心中的愧疚被酒劲激发了出来。
“天知道我有多亏欠这把伞。”
张司南沉默片刻,道:“你知道的,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义不容辞地帮忙。五年前,那段事故发生后,我一直觉得你应该不会死,那么强大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于是我在等你回来,直到后来刘氏大厦被炸掉,以清的爸爸将她托付给我,我也带她来到了华渝。”张司南看着可乐在冒气泡,慢慢道。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清江渡口?”孟柏声问道。
“赫连帮,”张司南对着孟柏声毫不隐瞒,“以清她想要加入赫连帮,打听她叔叔的事。”
“跟你们一起的那个男人又是什么来历?”
“他叫刺头,是我和以清在南泠的时候认识的人。”
孟柏声回想着:“看他的样子,更像是街头的那种小痞子。”
“他跟我们一样,一无所有。”张司南干笑道。
孟柏声心中愧意大增:“真的对不起,司南,这五年我没办法去恢复你的身份……”
“道歉干什么,我反而要谢谢你,当年安排我去刘氏卧底,让我认识了以清和刺头。”张司南微笑道。
孟柏声看见张司南眼中流露出的亮色,也释然一笑。
“德音,郭昱,和你,是为数不多知道我身份的人。”孟柏声注意到走进来的几个男人,他们围坐在张司南后方。姜德音给他们递上菜单后,那桌人很快点好了,姜德音提着酒正准备给他们送过去,却被孟柏声捉住了手腕。
她满腹疑惑地看向孟柏声,张司南循着孟柏声的视线看向自己身后,其中两人敞开外套时腰间甩棍迸射出了银光,察觉到不对劲,那两人将外套遮了遮。
孟柏声拿过姜德音手里的酒,起身对她道:“我去给他们送酒,你在这坐好。”
张司南却忽然起身,一把拽过那桶酒,压低声音对孟柏声道:“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说完,他就来到那桌,将酒放在他们脚边,抬起头准备走时。
“等等!”一人叫住了他。这一声让孟柏声和姜德音提高了注意力。
张司南回头,看向桌边的几个男人,其中一个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见到张司南的脸,立马指向他,对旁边的男人大叫道:“大哥,就是他,在赌场出老千,还打伤了我们兄弟!”
张司南认出了这个缠绷带的家伙,昨晚带人在巷子里包抄他的领头人。他对这种信口雌黄的伎俩早就不屑一顾,于是他道:“怎么,今天还想体验一下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感觉?”
“不给你一点颜色看,你还真当陈胜会浪得虚名!”被称作大哥的那人说完,桌边的人齐刷刷站起身来,个个怒目圆睁。
孟柏声来到张司南身边,看向中间坐着的男人,正色道:“陈胜会?一帮小犊子打着老招牌走黑道,也只能吓吓以前被陈胜会震慑的人们,要是真有本事,那就来让我们看看有多厉害。”
“小姑娘,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兄弟们上!”那男人手臂一挥,桌边的人们立马逼近孟柏声和张司南。
“诶,等一下。”张司南伸手示意这帮人停下。
“怎么?怕了?”这帮人里发出了嘲笑。
张司南冷冷道:“换个地方打,老板娘一人经营也不容易。”
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出去,孟柏声跟随时,姜德音一把拉住她,嘱咐道:“你和司南都小心一些。”
“只要是我跟司南一起,该小心的永远是对面的。”孟柏声对此相当自信,当初在1926训练营地时,只要她跟张司南合作,绝对是任务完成得最出色的那一组,后来到了一个战警小队,两人也都是最默契的。说完,她拿起一瓶未开的酒,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明天赔你一瓶。”
姜德音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莞尔一笑。
来到一间废弃仓库,陈胜会的人陆续从外面走了进来,孟柏声和张司南这才发现,数量是刚才清吧里的七八倍。
陈胜会的人直接迎面而上,孟柏声和张司南做好了架势,待他们上前后,两人分开,孟柏声起手一拳,在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即将打中自己的时候更快地将那人击倒,接着一个后空翻,躲过了又一人的甩棍。脚着地时,那帮人又围了上来。她见招拆招,速度奇快,总是找到空隙打中那些人。张司南也毫不含糊,对这些人上前就是一顿揍,这时,一个混子拿着一根钢管悄悄溜到张司南背后,找准机会,举起钢管,向他的后脑勺敲去。电光火石之间,孟柏声掷出酒瓶狠狠地砸在那人的脑袋上,张司南急忙扭头,才发现要打自己的人被酒瓶砸晕了过去。前面的一群人里,一个侧踢上来,张司南往倒地人处一个翻滚闪避过去,之后立即捡起钢管起身,跟这帮人打斗起来。
这时,警笛声响起,陈胜会的人立马抱头鼠窜,张司南见势扔下钢管刚想撒腿跑掉时,孟柏声连忙跑来拽住他的胳膊:“你跑什么?解释清楚不就行了吗?”
“这可是聚众围殴,你不跑等着吃牢饭吗?”听到警笛声越发靠近,张司南反抓住孟柏声朝仓库后门跑。
孟柏声向后看去,大门口外的马路上,几辆警车停好,从上面陆续下来警察,直到看见傅彬脚步凌厉地朝这边走来,她才立刻甩头跑起来道:“恭喜发财,江湖再见。”
仓库里,傅彬看见两道人影从后门跑掉,她手一挥,示意手下人去追查,命其余人把正在地上捂着伤痛处呻吟的陈胜会的人带走。
孟柏声和张司南一路逃窜,像老鼠一样钻进一条巷子里。“站住!”便衣警察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两人只得往前使劲跑。
“你知道吗,如果这是在拍电影,我觉得那应该是我们的台词!”孟柏声对身后的张司南不甘心道。
“你醒醒吧,一个没有被恢复身份的小队成员,一个死去的战警队队长,现在还被警会的自家人当做抓捕对象,简直就是荒诞喜剧!“张司南吐槽道。
两人跑出巷子,来到大马路上,在行人红灯亮起的时候不顾来往车辆鸣笛,一股脑地冲向对面,后面的五个便衣警察紧跟过来。过了马路,穿过商城,最终两人来到了一片广场上。算不得人山人海,但也是比较热闹。在广场两边都有巡警平台,两人顾不得那么多,立马踩在扶梯上,这时,身后的便衣有两个追了上来,孟柏声和张司南连忙跑下扶梯,两边的巡警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立马跑了过来。
“这边!”孟柏声跑进人群中,张司南紧随其后。
街边卖唱的,卖小孩玩具的,还有卖华渝小吃的数不胜数,孟柏声急中生智,从买玩具的那里拿了两个影视英雄的面具,张司南塞了一张一百的到摊主手里。戴上面具的两人来到卖唱的跟前,卖唱人正在唱着答案,歌声普通,在他附近只有一两个行人,孟柏声朝张司南使了个眼色,张司南愣了愣,发现警察正在寻找他们,孟柏声便立刻掏出张司南的钱包,扔了两张一百的到卖唱人手的吉他袋里。
“可以让他唱两句吗?”孟柏声对流浪歌手道。
看着眼前的人,一个戴着钢铁侠的面罩,一个戴着蝙蝠侠的半脸面具。流浪歌手蹲着身子紧捏着两百块对两人连连点头。
“大难临头你在干什么?”张司南以为孟柏声是拿面具掩人耳目逃走的,没想到带着自己来到这里唱歌。
孟柏声脱下外套,绑在腰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现在,我们已经逃走了,让他们去追吧,接下来,你的身份是流浪歌手蝙蝠侠,而我,”孟柏声走上前将话筒给张司南调整好,“就是歌手助理钢铁侠。”
张司南无奈着接过卖唱人递来的吉他,顺手拨了几下琴弦。
孟柏声拍拍座位,示意张司南过去。张司南也不再犹豫,调整好位置和麦。因为他戴着蝙蝠侠的面具,引来了一些小孩儿。
他看向孟柏声,眼神里仿佛在问:“喂,我该唱什么?”
孟柏声摊摊手,眼神回应:“随你。”
张司南想起第一次在街边唱歌的情景,17岁那年在南泠的新岩街上,有一个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看着自己,听着自己唱歌,在一首歌完毕后,她都会很热情地鼓掌,那时候,她是第一个听众。
她每天都来新岩街听自己唱歌。一天天的,听张司南唱歌的人也越来越多,但张司南总会给这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留一个位置,有时候还会给她买一份蛋糕,在她来到的时候送给她。后来张司南问小姑娘想听什么歌,他会唱给她听。小姑娘想了想,对张司南绽放出一个欢乐的笑容:“路过南泠。”
回忆到此,张司南对着麦拨着琴弦唱了起来:“最初的故事……”嗓音清冽,带着一些磁性,孟柏声有些惊讶,她知道这位好友唱歌好听,但没想到现在听上去像是已经出道的歌手一般。一些行人开始驻足欣赏。
“司南哥哥,为什么这首歌听上去好伤感?”那名小姑娘的声音回响在张司南的头脑里,将他的思绪一部分拉回到过去。
张司南收到小姑娘邀请来到新岩河边,那时是旅游淡季,行人不算很多,两人站在桥边,小姑娘穿着裙子,张司南背着吉他,小姑娘看向张司南侧脸问道:“这不是写南泠的吗,但是让人听了好难过。”张司南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低头看着那张稚嫩的脸上寡欢的表情。
“你知道路过是什么意思吗?”张司南问道。
小姑娘来了精神,三步并两步走过张司南身边,然后转身对她道:“这就是路过呀。”
看着小姑娘认真的样子,张司南偷偷笑了笑,走到小姑娘面前,笑道:“你路过了我,会难受吗?”
“才不会。”小姑娘笑着对张司南道。
张司南平静道:“这就对了,如果有一天你路过一个人会感到难受的话,你就能明白了。”
“司南哥哥也比我大五岁而已,说的好像亲身经历过似的。我刚才不难受是因为我知道,我路过哥哥的时候哥哥一直都在啊,在我回头看哥哥的时候,哥哥也一定会在原地看我。”小姑娘肉肉的脸上出现自信满满的笑意来。
张司南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没注意小姑娘的脸上泛起的一丝红晕,张司南笑道:“那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万一有一天你走得太远我看不见的话,是不是可以叫你的名字呢?”
“我叫刘以清。”小姑娘吐出的如蜜一般气息打在张司南脸上,他这才发现和小姑娘离得太近了。
“我就在南泠,哪里都不去。”刘以清的眼睛像黑曜石一般亮亮的,少女特有的清香围绕在张司南的鼻尖,张司南慢慢放下抚摸在刘以清脸上的手,让自己的心稍微平静了下来。
“司南也不是我的全名,我姓张。”张司南道。
“呀,我还一直以为哥哥姓司呢。”刘以清吐吐舌。
张司南将背上的吉他提了提,对刘以清道:“以清小姑娘,你是我来南泠碰见的第一个听众,谢谢你,每天都来看我弹琴,听我唱歌。”
“我也要谢谢哥哥每天给我买的蛋糕和冰激凌,只是,我……”刘以清说着低下头。
“怎么了?”张司南温和地揉揉她的头。
刘以清抬起头,眼眶有些红:“我是偷偷跑出来的,爸爸让我今天必须回家,我以后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哥哥。”
“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再见面的,而且偷跑出来让家人担心不是好习惯,我送你回家吧。”张司南道。
在地铁站,跟刘以清告别后,张司南往电梯走时,刘以清在不断地叫他的名字,像极了一个小粉丝。张司南回头看向她,刘以清正在冲他微笑,过于美好,像是一阵雨冲刷着张司南的心间,他没来由地冲刘以清大喊道:“以清,我会来看你的!”
刘以清的笑眼里尽是那个穿着宽大的白t,水洗牛仔衣,背着黑色吉他袋的男孩的影子,那一年,她12岁。
“想起了她的脸,繁盛整个夏天……”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四分钟过去了,张司南发现很多人在注视着他,下意识地去人群里寻找那个小姑娘,却一无所获。
他在心里暗自吐槽着自己分不清现实和过去。一首歌唱完,那群警察也走远了。人们纷纷鼓掌欢呼,张司南有些受宠若惊,连连鞠躬。孟柏声注意到那些警察被雷动的掌声吸引过来了,她拉起张司南,跟着他一边鞠躬一边道:“他们往这边来了。”
“我还真相信了这是最安全的地方。”张司南顺便看了看方便逃跑的路线。
“只能说你唱得太好,这些人的掌声太热烈。”孟柏声低声道。
张司南笑道:“是吗?真希望掌声不要停。”
孟柏声推着他往人群另一端挤了出去,道:“走吧,歌手司南,现在该躲一躲狂热粉丝了!”两人离开后,那个卖唱的看见自己的吉他袋里满满的钱币,有几张五十块地都落了出来,他一脸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