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林子里的大树都有许多年的轮廓。
谢涣手里拎着还滴血的野鸡,对面吉云仿佛看不懂他眼睛里的忍耐,一个劲的给谢涣吹彩虹屁。
从什么将军好身手到将军真威武,从男子汉大丈夫到日后谁能嫁给将军才是有福。
吉云是周长放的未婚妻。
从她姑娘家的身份暴露,这点就明明白白的,纵使当初来军营化了个名字叫什么吉蕴。
可是相府二小姐,天生的金贵,谢涣同她不熟,平日里也说不上几句话。
三皇子来了之后,倒是总能看到三皇子和吉云走在一起。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三皇子也舍得让吉云一个人来这林子。
偌大的地方,孤男寡女,特别是一个成了亲,一个有婚约。
这样总是不好。
在吉云还打算吹谢涣的长相的时候,将军终于没忍住,他把手上的野鸡往前一送,看吉云不解的眼神里,淡淡的开口。
“军医说这些话莫不是为了谢某手上的猎物,本身便是拿来打牙祭的,军医若是喜欢,自然拿去便是。”
“我还有——”
他想说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吉云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随机趁着谢涣还没说完,她往前走了一步,双手背在身后,留下一张清丽的脸孔轻笑着对着谢涣。
“我也想去打猎,将军带着我吧。”
一个漂亮美人的请求,如果眼下是秋年之,估计会乐的见牙不见眼,别说打猎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义不容辞。
可偏偏吉云遇见的是谢涣。
彼时这位将军,往后退了半步,靠在云间的马背旁,他垂着眼睛,睫毛又长又浓,遮住瞳孔里的黑色。
“皇子妃见谅,军中还有事务,恕不能奉陪。”
谢涣一句话堵死了吉云的路,也堵上了她蠢蠢欲动的心。
皇子妃。
周长放未来的妻子。
吉云捏着手,看谢涣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
她抿着嘴,眼睛里到底闪过一丝愤恨,今个好不容易打听到谢涣独身一人来林子里打猎,她想方设法的告了假,本想着能和谢涣单独相处一天。
没想到谢涣竟然是这么不解风情的一块木头!
林子里天高树密。
吉云拎着谢涣留下的野鸡,一步步的往外走,却没看到自己离开之后,树后突然出现的周长放。
那个一身白衣的三皇子,嘴角勾着冷笑。
——
军营里操练着当值的士兵。
云间堪堪在门口停下,守门的士兵便单膝跪地。
“报!将军!柳安府城来信!”
第、第二封信?!
训练营和议事厅中间隔着路。
谢涣一只手捏着信件,另一只手提着个三层的红木食盒,四周雕的花鸟虫鱼,沈濮濮好心情的绑了丝带,还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最上头她风干了一朵红色的玫瑰花而今就别在食盒上,红色和食盒交相呼应,谢涣一身黑色,倒是更加显眼。
几个看兵士训练的副将,本来背着手一脸严肃,转头看着步伐不急不缓的谢大将军,眼神挪在那个食盒上,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
有晓得的便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笑容,不过倒都没有恶意,八卦的气氛瞬间在整个军营流转。
——
厅子里没有人。
谢涣将食盒放下,那封信和上一封同样,封面上依旧是亲爱的夫君亲启。
沈濮濮的字迹清秀,好在她父母没死之前,压着她也学过一段时间的书法,说是为了沉淀性子。
虽说不能跟什么名师大家相比,也有女儿家该有的秀气。
亲爱的夫君:
近来安否。
天气转凉,我在府城里左右无事,便琢磨了些许吃食,不晓得你喜欢什么样的,故此都做了些。
园子里的桂花开了,满院子的香气,近来柳安没有雨,是以我便摘了许多的桂花。
不晓得军营会不会种些花花草草,想来你闻不到家里桂花的香气,我拿桂花做了糕点,闻不到能吃到也是好的。
早两天起床,在枕头上捏了几根头发,估摸是想你想的头秃,是以我买了个可值钱的荷包。
听说是南方来的绣娘,给你订制了一只雄鹰,我自己本来想着给你绣荷包,不过可能你不了解,我这人文不成武不就。
所谓没有多大本事,还挺笨,别说荷包了,连个绣线都认不全,不过你也不能嫌弃我,毕竟我们已经成婚了。
荷包里装了我的头发,就放在食盒的最下边,你别忘记收起来。
我往前听人说,结发夫妻,我本想着多剪点头发给你放进去,但是没舍得,倒也不是你不如这些头发重要,而是姑娘家的,真秃了不好看。
阿弟替我找了快脚,以后我就能经常给夫君送东西了,想想还有点开心。
最后说一句,如果糕点坏了,就别吃了,拿出去炫耀炫耀就成了,毕竟你也是个有娘子的。
记着!
一定要炫耀!
顺便夸夸我贤惠!
爱你的小娇妻:沈濮濮。
信件很长,足足了三页纸,沈濮濮如同一只给自家大王汇报情况的小妖怪,从自己的思念到家里的风景,可谓事无巨细,全部说的清清楚楚。
她这人本身便带了些许的絮叨,想到什么写什么,也没个定型,原本还想着润润色,可是这么一长溜,润色都无从下笔。
谢涣眼睛里不自觉的闪过暖意,他的手掌很大,捏着薄薄的信纸,顺着那些字里行间,隐约能看到穿着纱衣的小姑娘,一头长发散着,坐在桌子前咬着笔杆。
沈濮濮说她没有多大本事,这点谢涣倒是不同意,她明明是一只勾人心的小妖精。
一字一句,一眼一笑。
食盒的第一层都是形状好看的糕点。
四周拿冰块震着,冰块拿布包着,打开的时候,一股子扑鼻的香气而来,谢涣转了下眼睛,想来这便是沈濮濮说的桂花。
第二层有蜜饯和未蒸熟的半成品,就像是沈南风问的混沌这些,沈濮濮有心思的捏了许多好保存的吃食,里边馅料什么的都放的好好的。
谢涣如果想吃,让厨子蒸熟就能吃。
前两层谢涣都是一闪而过,他将两层食盒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第三层的最中间,果然有个荷包。
黑底银线,雄鹰的眼睛拿金丝勾的。
谢涣拿在手里的时候,顺着外边的阳光,就感觉雄鹰如同活了似的,扑着翅膀耀武扬威。
他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手里的荷包,整个人软了下来。
沈濮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