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谢涣没有回信。
并非不想,而是因为不晓得应该说什么,他平生二十多年头一次跟姑娘家相处。
有时候军营开会,这人坐在将帅椅子上,低垂着眉眼,明明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是脑子里却不自觉的想起沈濮濮。
谢涣有些好奇,他的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性格。
周长放替谢涣应下这门亲事的时候,回来同谢涣说,沈濮濮是个大家闺秀。
或许周长放自己都不曾晓得,传闻里的首富之女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向来都是这样,表面上做着仿佛为别人着想的善良,可是背地里却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旺苍县里罕见有雨。
齐国近来异动频繁。
上回大军压境,齐国国君说是练兵,可转头回去,内部却出现问题。
齐国是个小国。
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国君身体一直不好,子嗣单薄,今年五十多岁的年纪,堪堪只留下两个儿子,偏生其中还有一个出生便被预言说活不过二十岁。
是以国君便专心致志的培养能活下来的那个,他见天的操劳国事,再加上对于亲生骨肉的心疼,近些年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的沧桑。
往前谢涣见过齐国国君。
毕竟两方土地离的近。
彼时国君带着那个未来要继承大统的太子,齐度生的同国君不像,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瘦弱,便是和大宁的士兵对面,也要矮上三分。
不过整个人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不晓得能不能镇得住一方国土。
因为国君身体不好,下边的藩王蠢蠢欲动。
以前国君还撑得住的时候,左右眼不见为净,而今听说内部之事,估摸着齐国国君,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这次动兵,便是兵马元帅私自出印。
宽阔且空荡的议事厅。
谢涣独自坐在首座,面前长型的桌子上摆了封信,挂满狼毫的笔架微微晃动。
屋子里点了烛火,外边天气清凉,许多无事的奴仆站在走廊上,看雨丝飘飘落落。
屋子四下都是靠背椅子,周边围守着巡逻的将士,脚步声偶尔会传进屋子,然后慢慢走远。
谢涣双手抱胸,垂着头,高高绑起的长发散在后背,黑色软甲里镶着银色的丝线,许久之后,只听着这人一声冷笑。
桌子上的信封被他懒懒散散的推到旁边。
周围堆着厚厚一层军务,平日里军营的事情不多,有些时候零零碎碎也要请示谢涣,他便很少搭理,每个月专门抽出几天的空,将这些零碎打理干净。
手边的一堆是处理完的。
还没通知秋年之过来收走,谢涣的相貌生的极好,唇红齿白,可是却又英气的很,他的眉毛很浓,冷着脸的时候,整个人的看起来气势汹汹。
如今离沈濮濮寄信已经过了半个月。
他平时忙的时候也着实想不起自家的那个小娘子,于谢涣而言,家国大义远比自身清楚重要的多。
齐国常德王送了密信。
许诺着朝谢涣借兵造反,等自己登上王位,日后归属大宁,当一个进贡朝拜的附属国。
他信里言辞中肯,连带着畅想了以后和谢涣同朝为官的美好未来,说是齐国有美人,有钱财。
这些外物,但凡谢涣答应,便和他一同享受。
晓得的知道谢涣是大宁的将军,不晓得的还以为常德王要将谢涣封为齐国王爷。
这事谢涣不用动脑子,就是用脚指甲盖想想都知道常德王打的什么主意。
他要真想附属大宁,便不会造反了。
本以为所谓密信是个什么大事,谢涣懒散的从桌子后边站起来,看也没看那封耗费了常德王许多心血的振振有词。
他这边刚刚拉开房门。
还没等迈出去,秋年之一身青衣,站在门外,同家里的丫鬟不晓得说笑了一句什么,惹得小丫鬟上手就打。
秋年之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吊儿郎当,不务正业。
看起来如同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可是做起事来,却心思缜密。
将军府里的丫鬟们,从年纪小的到年纪大的,无一不让这货招惹个遍,以前丫鬟们还会给谢涣告状,或者受了撩拨也是忍着。
后来得了谢涣的口令,说是但凡秋年之再敢说混话,你们便动手打,真真出了事,本将军给你们担着。
他这是宽慰丫鬟们的不自在。
收拢人心这方面,谢涣在军营里学的游刃有余。
时间长了,秋年之的嘴贱倒成了将军府里的一道风景。
院子里有成片的假山。
秋年之得了一顿打,心里头痛快,整个人面带微笑的和谢涣打招呼。
“将军,赏雨呢?”
彼时他们家将军还哼都懒得哼。
秋年之就这点好,他脸皮厚,随着谢涣站在旁边,手指头摸了摸下巴。
“咱旺苍不经常下雨,这里的小姑娘脾气暴躁,见人就打,听说柳安府城里常年有雨,里边将养的美人都跟水做的似的。”
他突然提起柳安府城。
谢涣不明所以,回头撇了一眼,秋年之笑了笑,“将军,夫人家里可还好姐妹什么的,能不能介绍给老秋认识认识。”
“哎呀,早就听三皇子说夫人给将军送了信,老秋孤家寡人,平日里也没个暖被窝的,难免心里孤单。”
“我就喜欢温柔的,不打人的——”
秋年之话音未落,谢涣转身就走。
路上有过往的丫鬟奴仆,看着秋年之在谢涣身边絮絮叨叨,他们就忍不住笑。
将军是个冷性子的,好在这些年一直有秋年之插科打诨。
府里占地面积大,却看起来有些清冷。
周长放一身白衣,手里撑着油纸伞,伞下跟着个同样白衣的姑娘。
两个人还没等走到谢涣那边,就听着秋年之的声音。
左右不过是探听八卦。
周长放嘴角扬起弧度,一双平静的眼睛里自然而然的带着笑意。
“军师这个性子,也不知道日后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镇得住你。”
周长放在旺苍县待的时间长了。
几个人的之间倒也打磨的相熟,秋年之笑嘻嘻的鞠了一躬。
“三皇子和吉军医来啦。”
伞柄微微扬起,周长放依旧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而他身旁站着的姑娘,面色清冷,手里握着筏子,冲着谢涣微微点头。
吉军医,吉云。
也是本书的原定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