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谢昀怎么说，向燃不置可否，只要谢昀没有否定，就算他同意了。有谢昀帮忙，他和何月玲也不担心什么。

何月玲意味深长地看了齐舟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好吧。可是这并不代表我愿意放过他，若他当真对我姐姐情深义重，我不会为难他，我自然会让害死我姐姐的凶手血债血偿。”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凌厉，转向谢昀。

“若凶手是妖，我要它给我姐姐偿命。若真凶是齐家的那些人，就算拼上我这条命，也要给我姐姐报仇。”

谢昀只是淡然一笑，并未将何月玲的所言放在心里，或者说，何月玲说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无足轻重。他向前走了一步，半蹲下身，与齐舟对视。

“妖类异族，本就不能以常人思路去判断。虽说可能是情债，但是我也不能保证那只妖完全没有害你性命的意思。我抓过那妖一次，若我在旁边，那只妖必然不敢来，你那位小姨是半妖，妖力自然没有那么强悍。至于向小公子，刚学了点把式，一个半吊子而已，凭他们两个，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他说这些话时候，语气倒是诚恳，字字句句斟酌在齐舟心里。

这件事的危险谢昀已经跟齐舟说明白了，至于妖与人的实力差距，方才齐舟已经体会过一次了，他身上的伤也不需要别人解释了。

就算如此，齐舟也没有犹豫，他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既然两位愿意帮忙，我万死不辞。我也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害了汀兰。”

听齐舟这么说，谢昀似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他站起身来，眸光落在何月玲身上。

“过会儿我便会解了禁制，我想你也知道不能轻易在凡人面前暴露你的身份。”

何月玲沉默一会儿，不用谢昀提醒，她自从知道自己半妖身份之后，就已经知道了这个道理。

既然何月玲不用他担心，谢昀挑眉看着向燃。

“向小公子，别发愣了，趁着人都还没过来，走吧。”

谢昀说着，身量微动，人已经落在屋顶上了。向燃知道他身法精妙，就算向燃学过几分拳脚，跟谢昀比起来，也算是笨重。

等向燃跟上谢昀，谢昀已经站在齐家前堂的屋顶，一双赤红妖瞳将齐家收入眼底。

向燃顺着屋檐爬了上来，谢昀站在这里，底下行走的齐家家仆好像根本就看不见谢昀，也是他们注意力都聚集在出了大动静的新房，没有谁会刻意抬头看屋顶上的情况。

谢昀单手撑着他那杆幡，向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站在比他矮一截的地方。谢昀手上那杆白幡无字，杆头倒是缠着一条錾金小龙。

不懂他们妖类的规矩，但在凡间，龙并不是普通人可以用的。

“杀我全家的凶手，还在不在昆弥？”向燃问道。

撞上齐家这只妖之后，从向家绵延而出的踪迹已经被这只妖的气息完全掩盖，向燃已经看不到那只妖的踪迹。

既然谢昀可以开他的五感，若能将视感之外的四感开启，是不是就能找到那只凶手的踪迹。

他的想法完全写在了脸上，谢昀又何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若一下将你原本封闭的五感全部开启，你会疯的。小子，贪念炽盛，可不是什么好事。”

谢昀轻描淡写的说道，他的竖瞳泛着红光，映出向燃的剪影。

向燃闭上了嘴，放弃了让谢昀帮自己开五感的念头，谢昀手上幡杆撑地，向燃看见带着妖气的法咒，从谢昀的脚下蔓延开来，将整个齐家笼罩其中。

将法咒施完，谢昀手上的幡化为碎光，融进谢昀手心。谢昀眼眸中的妖异散去，如他一直伪装的常人模样，眉眼含笑。

“向小公子，下面就看你的了。我在齐家下了禁制，就那只妖的水准，它意识不到，也冲不破这禁制，你和那位半妖姑娘，捉那只妖应当不费力吧。”

谢昀说这些的时候，一脸理所应当，他在屋脊上坐下，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壶酒。

“‘瓮’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至于能不能捉到，就看你的本事了。”

向燃沉默，他好像只会一个护身法吧，还是谢昀刚教给他的。何月玲是半妖，向燃的护身法尚且接不住何月玲的拳，更何况是真正的妖。

将向燃的犹豫收入眼底，谢昀摇晃着手里的酒壶。

“怕了？既然向小公子害怕，那我自然也不强求。那妖已经害了人，我也留不得它，在这个禁制内，我要杀它，不过是随手而已。把这只妖除了，我们即刻便去找那只杀你全家的妖。”

他说罢抬手，手上绕着法诀，甚至眼瞳都没有妖化。

“等等。”

向燃制止了他，谢昀抬眼对上向燃的眼睛。

“若就这么杀了那只妖，汀兰姐的死因不就无法查明。我去捉那只妖，一定会捉住的。”

他说完，从屋顶跳了下去。

谢昀手上的法咒散去，喝了一口酒。因果，知其因，正其果，才是封魔师所要做的。他方才结咒的时候，便发现这齐家当真是有意思，或者是这整个昆弥，都很有意思。

这么算来，他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再到昆弥了，故地重游，莫说故人不在，就算是景物，也已大相径庭。

向燃落到地上，新房那边早就围着许多齐家的人，包括未散的宾客，齐家长辈，何月玲不在这里，齐舟还得装成没事的样子，给他们解释这屋顶上的大洞和墙上的凹陷是怎么来的。

从人群中挤进去，齐舟看见向燃，可算是看见了救星。

“向小公子，您可来了。”齐舟倒抽一口凉气，从人群中将向燃扯出来。“我被小姨打伤这件事，您可千万别跟我奶奶他们说，先趁着我奶奶他们看这些破洞的时候，把他们哄走。”

“何月玲呢？”向燃没有在人群里看见何月玲，便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齐舟捂着胸口。“啊，你们走之后，小姨说她要出去静静，唰的一下，就跟在你们后面跳出去了。你说小姨跟汀兰真的是亲姐妹吗？汀兰打我的时候，力道可没这么足。”

“……你还挺有心得。”向燃说道。虽然他现在没什么心情，但是也打起几分精神来，将齐舟家的长辈劝离。向燃原本就招人喜欢，人又伶俐，长辈喜欢他也不光是因为向家家世。

向燃和齐舟半哄半劝的把人都遣走了，齐舟才瘫软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胸口。

“怎么没看见那位公子？那位公子可是跟小姨一样，是……”

齐舟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妖类的事实，向燃则对着齐舟点了点头。

“他是妖，跟何月玲也有所不同。”

“那向小公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向燃沉默，看着齐舟。看他这幅样子，齐舟也知道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我的父母家人，被妖所杀。我在府邸里，撞上了谢昀。”

齐舟先是震惊，然后是沉默。他不知道应当说什么，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伸手拍了拍向燃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了。

“谢昀告诉了我封魔师血脉，应当也是我家会遭祸的原因。”向燃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点。“我循着那只妖留下的踪迹，总能找到它，为我的家人报仇雪恨。”

“什么时候的事？”齐舟斟酌许久，还是问了。

“昨天晚上。”向燃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我已经将他们安葬了。”

齐舟脸上满是认真，“难为你了。你去找那只妖必定困难重重，其中危险更是非我所能想象。这边你放心，若我活过这次，我会时时替你清扫宅邸，代你祭奠。”

向燃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颤动，说了一句。

“有劳了。”

一声巨响，何月玲砸在地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她也听见了向燃所说，眼里也满是不可置信。

“向伯父和向伯母，还有小晚他们……”

话说出口，何月玲已经后悔了。她不应该问，她说这些话，无疑是在向燃的伤口上撒盐。气愤无处发泄，一拳砸在地上。

地上铺着的石板承受不住何月玲手上的重量，应声而碎。何月玲的手也没有用妖法护着，骨节上也洇了血。

齐舟看着地面上碎掉的青石板，方才何月玲还是留手了。

“向燃，等解决了我姐姐这件事，我陪你一同去找那只凶手。”

何月玲说道，她的眼里带着怒火和愤慨。眼眸从齐舟身上划过，齐舟急忙说道。

“小姨怎样都好，我不会阻止小姨，我有汀兰就够了。”

何月玲当然知道齐舟没有别的心思，毕竟这件事本来就是她主动要查明她姐姐死去的真相。向燃收拾了心情，将谢昀下了禁制的事情跟两人一说，齐舟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何月玲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

“向燃，我总觉得，那个叫谢昀的大妖，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