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冷冽的风吹进夜暮霭的屋，狄明书嘭的一声给某个大白天泡澡的王爷关紧窗户。
“我必须再进宫一次。”狄明书在热气氤氲的浴房里对夜暮霭说道，“我觉得瞎婆那事，就是在阻止我查这个案子。”
夜暮霭身浸在这片热气中，孔武有力的身躯在热气里若隐若现。
他没有答狄明书的话。
狄明书找了个凳子坐下，眼见夜暮霭不说话，便怒道，“怎么？被美色瞎了眼还是咋的？碰一碰墨弦都要洗澡？”
夜暮霭猝然睁眼，眼睛里有着奇怪的情绪，他皱了皱眉，斥责道：“你胡说什么？”
“嘿！”狄明书还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一碰姑娘回来就得洗澡？”
夜暮霭不欲和他多说，回了他之前的话，“你想进宫就拿着我的令去，又没说不准你去。”
狄明书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伸出手，“令牌给我。”
夜暮霭翻了个白眼，“在那边的长袍里，你自己拿。”
狄明书拿了令牌以后又想起一件事，说道：“墨弦呢？我还需要带她吗？”
夜暮霭闻言突然想起个事，他把自己之前的猜测对狄明书说了，“皇上可能知道萧归和王皇后有一些暧昧的关系，因此不是十分重视这个案子，你自己看着办。”
狄明书挑眉，懂了他的意思，不解的问道：“……李寒羽这样都能忍？”
夜暮霭抽过一旁的衣服，穿上身，说道：“李寒羽的品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都算正常了……对了，这次也还是要把墨弦带去。”
狄明书感到诧异，“她刚都那样了，还要再去？”
夜暮霭轻轻颔首，“必须去。”
狄明书：“……”
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
＊
午后的天仍然是阴的，阳光没有一点想出来的意思，这让站在福安宫面前的墨弦想起了冷宫里那阴冷的感觉。
狄明书仍在前面走——只不过这次他做了充足的准备，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手足无措。
他拿了夜暮霭的令牌，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狄明书必须得到那个冷宫里的线索。
前往冷宫这条路依旧是那么的阴冷，枯枝败叶积攒起了很厚一层，两人贴着冷色调的墙壁走，走到之前那个瞎婆出现的地方时，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就像是怕把什么东西招惹出来似的。
那瞎婆力气大，出现的又诡异，狄明书不得不重视这件事。
“我们这还是按照之前的路走的吗？”墨弦小声问。
因为她发现这条路和之前走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狄明书也没骗她，如实说道：“确实有些变化，但大致是一样的，这是右边的路。”
墨弦感觉到有些讶异，左右两边的路上景色竟然大致是一样的，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他们小心翼翼的提防着瞎婆的出现，很快走进了冷宫深处。
墨弦突然听到一声乌鸦叫，她条件反射的抬起头望向树枝上——那里并没有乌鸦的身影。
她于是又四处看了看，终于望见了乌鸦叫声的来源处，它们是并排站在屋檐上，时不时互相啄毛，偶尔发出一两句叫声，衬托着身后灰蓝色的天显得越发诡异。
“为什么冷宫里会有乌鸦。”墨弦拧着眉头，显然十分想不通此事，“我听说乌鸦以腐肉为生，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尸体？”
狄明书蓦然斥道，“闭嘴！案前不能说这些！否则运气就不站在我们这边！”
墨弦乖乖闭了嘴，内心却吐槽道，这都什么封建歪理，难不成她说两句话真能召来腐尸？
那不可能。
狄明书骨子里是个怜香惜玉的，他见墨弦这模样，心里一软，温声道：“不让你说是讨个好兆头，别在意。”
小蛇醋性大，它见自家主人这幅模样，顿时轻轻用蛇信子舔了舔他的脖颈，以示警告。
——狄明书给它这一舔舔得鸡皮疙瘩直起，这里环境本身就诡异，何况之前他还听貌美的小宫女们说过冷宫里时常有鬼怪之声传出，像极了上吊自杀的旧嫔妃们。
像是怕那些乌鸦注意到她似的，墨弦小声的回答狄明书，“我懂。”
狄明书心想：你懂就好……还得幸亏你不是夜暮霭无脑又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就捣乱的那种追求者。
这次他们走得十分安静，两人宛如猫儿似的步伐极轻，很快就到了狄明书所要到达的地方。
——盛芳苑。
破旧的木牌匾上写着盛芳苑三个被雨水吹打退了色的字，这笔锋很有劲儿，颇有男子风范。
“这是……”墨弦盯了一会儿才说出接下来的话，“什么地方啊？”
狄明书为之绝倒。
他还以为墨弦这停顿的意思是知道呢。
“盛芳苑，是德妃住的地方。”狄明书看了一眼墨弦，说道。
墨弦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德妃是谁，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出来的，“那是谁？”
“你别管她是谁，我们这次不是来找她的。”狄明书语出惊人，“我要问的是她身边的一个嬷嬷。”
墨弦一愣，下意识问道，“那德妃呢？”
狄明书抬脚进去，不甚在意的道，“死了呗。”
死了？
“怎么死的？”墨弦跟上去，十分好奇的问，“病死的？”
这院子十分狭小，门前有一株已经只剩枝桠的、仿佛已经死了的花树。
狄明书一边推开门，一边回答墨弦的话，“不是病死的，她是因为皇上太久不来看她，忍受不了孤独，上吊了，年仅二十岁。”
“……”
墨弦沉默了，她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这些女人本来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吧，就因为有一个男人不喜欢她，她就这么毁了自己的下半生……
二十岁，在现代本应是在大学为论文所抓狂的年纪啊。
狄明书感受到她明显的情绪低落，回身问道：“你怎么了？”
墨弦沉思片刻，抬头很认真的说：“这样一听，我觉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狄明书哑然失笑，“觉得德妃这样很可惜？”
墨弦跟着他走进去，闷闷的：“嗯。”
“你觉得她可惜？”狄明书没想到墨弦居然这么天真，叹气道：“再怎么可惜，也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皇上身边的位置还是很多人想要的……就算那只是一时的富贵虚荣，那也是她自己选择的。”
耀明律法有一条是进宫选秀者皆为自愿，既然选择入宫，那得到这样的下场，也应该是早有预料的。
墨弦点头，也不知道懂没懂。
“如果小姐那时听了我的话，”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个有些沧桑感的声音，像是年迈的女人，“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墨弦眼睛一眯，迅速转头看向声源处——她的速度竟然比练武的狄明书还快。
屋内阴影处走出来一个人，她的脚步声缓慢拖沓，仿佛连走路的简单动作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完成。
狄明书抬眸看过去，那是一个穿着十分朴素、形貌苍老的女人。
墨弦看着她，想到：这人方才称小姐……那这就是他们此行要找的人了？
“狄明书公子对吗？”这女人突然抬手指向桌椅，“早有耳闻了，二位请。”
狄明书嘴唇一勾，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就在眼前了，他拱手，道：“云嬷嬷，打扰了。”
片刻后。
黑暗的屋子里亮起了烛光，云嬷嬷拿出一块陈年茶饼，敲碎了放进精致的小茶壶里，而后替二人各自斟了一杯。
“可惜狄公子来的匆忙，奴这次没有好茶相待……”她说，“下次若是再来，提前打个招呼，奴必以好茶相待。”
云嬷嬷将茶盏摆在二人面前，面容笑吟吟的。
狄明书接过茶喝了一口，笑道，“我这趟来也不是喝茶的，是有事请嬷嬷帮个忙。”
墨弦默默的看着他二人打机锋。
“公子言重了，”云嬷嬷也笑，笑完又叹道：“唉，公子想知道什么，便问吧，奴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墨弦这才颇为诧异的看了一眼狄明书，合着这是早有准备？
狄明书闻言也不于她客气，问道，“天星监的萧归大人嬷嬷可曾听过？”
云嬷嬷垂下头，声音很轻，“自然听过，他与皇后娘娘乃是青梅竹马。”
墨弦心说你不是德妃的嬷嬷吗？怎么对皇后的过往这么清楚？
这段却是狄明书没想到过的，他皱眉，“竟是如此的关系吗？”
那夜暮霭倒也没说错……
“可是，”墨弦突然出声，她看向云嬷嬷，很是疑惑：“皇后娘娘怎么入了宫？”
云嬷嬷看了一眼这脸颊涂得黝黑的姑娘，慢悠悠的笑了，只听她说：“情爱之事，你个小姑娘哪里懂。”
墨弦：“……”
狄明书轻声一笑，“我这助手不懂事，嬷嬷您说。”
云嬷嬷心情复杂的看了墨弦一眼。
这一眼让墨弦愣了愣，觉得好像有一股铺面而来的腐旧气息。
“我家小姐本是皇后娘娘的双生姐妹。”云嬷嬷眨了眨眼睛，眼皮上几道苍老的褶让她显得疲惫不堪，“她是个痴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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