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纪念文艺节的意义

八年的长期抗战告了结束，今天我们迎接着第二届的“五四”文艺节，也就是战后第一届的我们的节日。这在我们从事文艺工作者检讨过去与规划将来的工作上，具有极重大的意义。

我们文艺工作者是以文艺服务于人民的忠实的仆役，我们要深深体验我们的主人全中国人民的需要，他的痛苦的祛除，他的欢乐的获得，他的希望的实现，他的缺陷的补偿，我们要忠实地表达出来，并求其俱足达到目的，我们才算尽了服务的能事。

人民的需要是随时代而进展的，即使旧的一切得到满足，新起的需要又等待着新的努力了。这些便构成为一个时代的时代精神。我们的努力也就要率先把握着这种精神，而不断地、迅速地、美满地完成我们的任务。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四六年五月四日重庆《新华日报》，原题为《中华全国文艺协会总会文艺节告全国文艺工作者》。

一九四五年五月，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第七届年会定五月四日为文艺节。

八年以前，日寇还酝酿着侵略大战的时候，人民需要团结抗战，我们文艺工作者忠实地做了人民的喉舌。结果抗战实现，团结虽不美满，至少结束了十年的内战。这一阶段的工作，我们是可以向着主人奉告无罪的。

抗战开始后，我们集中力量于抗敌文艺的建设，这正是人民给予我们的正确的使命。我们不断地呼吁了团结的加强，鼓舞了前方和后方的敌忾，并打击了不利于抗战与违反人民意志的一切逆流。虽然我们遭遇到了种种的困难，我们始终坚守着了我们的岗位。文艺作品在量上确已超过于战前，优秀的作家们有不少的人在战地上阵亡或者受伤了，而文化汉奸究竟只占少数中的少数。这些也是值得我们告慰的。

然而我们应该承认：我们所负的使命却没应分地完成。我们为了团结每每倾于妥协，我们对于逆流的抵抗太不够，眼睛过于朝向了上层，为了一部分恶奴的凶焰我们也淡漠了主人，为了过度的生活压迫我们更接近了市井。因而使我们平庸，使我们退撄，我们在胜利的争取上没有尽到应尽的力量。我们的胜利是侥幸获得了的，我们的胜利是所谓“惨胜”！在这招致“惨胜”的原因里面也有我们应该负责的地方，我们今天是应该严密地检讨，而作为今后的借鉴的。

在今天，人民在这“惨胜”局面下所发生的新的要求又是甚么呢？我们应该怎样去把握着我们的新的任务？

二　和平民主运动的重要

今天，我们的“惨胜”之惨超过了战时。疮痍满目，遍地灾荒，人民不仅从八年的战祸中一时无法恢复，而反人民的顽固分子还在时常鼓动新的战争，传播着法西斯瘟疫，人民已经不能聊生了。

不义的内战，人民是反对的。人民需要和平，不仅需要中国的和平，而且也需要世界的和平。和平是不可分割的，中国和世界已经成为了生息相关的有机的连环。

和平要怎样才可以获得呢？靠着外国的援助以企图武力统一者的迷梦是已经临到破灭的时候了。没有人民的武力，自古至今，从不曾有人完成过“统一”的迷梦。政治协商会议召开了，三项协议[1]签定了，这些并不是少数代表们的文章，而是全中国人民的意志，全中国人民需要民主团结来完成和平统一。

只有民主才能和平，只有团结才能统一，只有和平统一才能够进行建国工作，恢复战时的疮痍，补偿中国的落后，使中国人民获得一个自由幸福进步的新中国。

帮助我们和平建国、民主团结的国际友人，人民是欢迎的，欢迎他们在经济上、技术上、文化上的一切援助。中国人民也不会白受他们的恩惠，中国人民从落后、残破、贫困等人为枷锁，一旦解放出来了的时候，他会加倍的奉还，对于全人类的幸福必将有所贡献。

但是，一切相反的国际企图，中国人民则抵死不愿接受。中国人民不甘心于永远做封建残余——法西斯遗孽的奴隶，更不甘心于到了今天还要由多数国的殖民地化而为单一国的殖民地！

和平民主的争取是绝对必要。不仅要国内的和平，而且要世界的和平；不仅要国内的民主，而且要国际的民主。

文艺工作在这样的人民要求之下，究竟有怎样的意义呢？

三　文艺工作在和平民主运动中的意义

朋友们，你们不要以为我们过分强调了政治的要求，或者以为在这样紧迫的政治斗争中文艺失掉了它的效用。不，这些都是错误的认识。人类是“政治的动物”，离开了政治的要求，人类便只好是动物而已。一切社会活动都不能脱离时代的中心要求，文艺何能两样？文艺正是极犀利的政治斗争的武器，我们今天不仅不能搁下我们的武器，更应该磨炼我们的武器，使它更加犀利起来。

人民的迫切要求正需要我们呐喊，反人民的一切阴谋黑暗正需要我们揭穿，为人民勤恳服役的忠仆和他们的业绩正需要我们赞扬。

文艺是始于人民，终于人民的。人民既需要和平，文艺便应当歌颂和平而诅咒一切反和平的障碍。人民既需要民主，文艺便应当表扬民主而排击一切反民主的存在。积极方面的建设工作固然必要，消极方面的破灭工作在今天是尤其必要。

今天的国内更分明划成了两个壁垒，民主与反民主，和平与反和平。然而反动者的战术却更加高妙了，分明是法西斯的分店也要贴上了“民主”的商标，分明是杀气腾腾的扫荡也要假冒着“和平”的徽号，一切都成了真假两种的“双包案”。有关全中国文艺界的协会不是都已经有两个存在了吗[2]？

真的和假的应该严峻地分别开来。文艺的目的假使是在求真，求美，求善，文艺便不能容忍那一切混珠的鱼目。真伪不两立，美丑不两立，善恶不两立。人民这样命令着我们，文艺也这样约束着我们。

眼前摆着了两条路，我们应该要严正地守着人民所要求的路。

四　今后的我们应该如何工作

为人民大众服务，实现和平民主的要求，这应该是我们的基本原则。

政治协商会议所协议定的《和平建国纲领》，虽然主要是今后的施政纲领，但我们从文艺建国的观点去看它，那九项五十三条的条文，差不多每一句都可以成为当前文艺的主题。我们应该保卫这个纲领，实践这个纲领，体现这个纲领，详细地加以研究解释，并使它得到丰富的形象化。

一　作为个人：我们应该严密地保守着人民的立场，努力向人民大众学习，使自己的意识彻底大众化，绝对地不和腐化分子同流合污，和恶势力抱一个死不妥协的态度。对于协会应当使它尽量地健全发展，争取友人，争取青年群众，争取广泛的中间层，在各种文艺活动中应积极参加，把自己培养成为一个和平民主的战士。要有这种生活的实践，我们的创作才能够适合人民的要求，和当前的时代配合。

二　作为协会：我们应该尽量地把工作展开，发展地方分会，把全国的进步的文艺工作者组织起来。我们要排除敷衍塞责的衙门主义，息事宁人的官僚主义，逢迎权贵的市侩主义。负责领导，不作帮闲。与会外的和平民主运动保持密切的联系，尽可能争取主动。

协会的定期刊物，我们要把它充实起来，切实地发挥领导的功能。我们要保障作家的权益，在相互扶持的原则之下，使作家生活得到相当的保障。不断地为人民大众或文艺青年服务，尽力培养文艺工作上的人材。

我们应该爱护旧有的民间文艺工作者，欢迎他们加入协会。我们一面集体地向他们学习，一面也影响他们，在和平民主的原则下施以无形的再教育。这样去改进旧有的工作者，同时也就有了可能改进旧有的民间文艺。

我们应该经常地和海外的进步作家沟通声息，交换意见，增加国际间的相互了解，以促进本国的民主化及国际民主化。尽力地和海外的文艺青年侨胞取得联络，劝诱他们组织海外分会，请他们多多担负这项沟通国际的工作。

三　作为侨胞：和国内的文艺工作者在基本原则上应该没有两样，对于祖国的和平民主运动首先应该力求配合。一般侨胞的爱国情绪较为热烈，但因离国久远，多不明祖国真相，因而真伪不分，其爱国热情每每为反动势力所利用。因此我们应该时时关心祖国的现实，力求真相的阐明，务期帮助真正的民主势力的成长，使爱国行动不至流而为害国行动。

对于国外人士的接触，侨胞青年首当其冲，自然应尽双倍沟通联系的责任。举凡有利于祖国的和平民主运动的举措，应该尽力赞助、推动，而详尽地向国内介绍；其相反的举措，应该尽力反对、阻止。作为中国人民捍卫祖国的先锋，把祖国人民的要求不断地向国外作真切的介绍，把足以代表人民的作品向国外翻译，应该是当前极宜重视的工作。

1946年5月2日

[1]指一九四六年一月十日国共双方签定的关于停止军事冲突恢复交通的协议、二月二十五日军事三人小组签定的整军的基本方案和三月二十七日军事三人小组签定的关于派遣执行小组前往东北调处停止冲突的协议。

[2]指一九四五年十月十四日由“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改名的“中华全国文艺界协会”，和不久后由国民党中央政治学校教务主任张道藩组织的“中华全国文艺作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