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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主沉浮.5 第六章 琴音绝 最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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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潮、姚婕妤和封紫烟来到苏微醒的病房里,见苏微醒也是纱布包着头,胳膊上还上了夹板,但神志非常清醒。见江春潮他们进来,苏微醒先哭了:“春潮,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你姐姐伤得很严重。”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开车时间不短了,可是老司机呢。”江春潮带着埋怨的口吻说。

“我都莫名其妙啊,平白无故就被一辆大车挤到悬崖下面去了,我怀疑是有人故意陷害!”

“报案没有?那个大车呢?”

“大车也坠入悬崖了,司机已经死了,是外地的车。”

“那你怎么知道是故意的?”

“这个以后再说,我感觉出来了,没有任何证据。”

江春潮还是有些不明白地问:“你得罪谁了?谁会出这样的狠招?”

苏微醒欲言又止,停了停还是说:“紫烟也不是外人,估计与入股分红有关,另外……不说了,以后再说。”

封紫烟急忙说:“那是不是让公安局仔细查一查啊?”

苏微醒是个精明的女人,在高大全的女秘书封紫烟面前是不会说任何事情的,她怀疑她的车祸和关海民在高大全那里入股有关,至于是高大全下的毒手还是关子贵下的毒手她不知道。她急忙对江春潮说:“这个事情不好查,你们都不要再参与了,就让他们公事公办吧。”

江春潮想起给盛毅强的岳父打的那个电话,和封紫烟向他说的情况,对苏微醒说:“盛市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现在风向已经变过来了。”

封紫烟愤慨地说:“是有人陷害盛市长的,我觉得盛市长绝对不会是腐败分子。”她这样的话江春潮和苏微醒都没有接,接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封紫烟是不知道时运兴和盛毅强的微妙关系,还是她真觉得盛毅强是一个好领导,不管怎么样在天真幼稚的封紫烟面前,江春潮和苏微醒都不能说与时运兴有关的事情。姚婕妤一直不说话,她对车祸仍然心有余悸,已经沉浸在悲伤之中。

接下来苏微醒和江春潮谈起了事故的一些情况。连日大雪,交通陷入了瘫痪,乡间公路倒是有人打扫,可是打扫得很不彻底。苏微醒开车和杨春柳回来的时候,刮着七级北风,大雪铺天盖地。她开车行驶到南山路段时,因路面积雪过厚,小车抛锚。杨春柳下来奋力推车,后面一辆大货车疾驶而至,把她的车撞出了十多米远,车也撞坏了。推车的杨春柳当场被撞倒,而那个大货车已经翻到沟里边了。苏微醒看杨春柳被撞倒一动不动,双腿和一只胳膊多处骨折,头上也有伤,已经没有一点神志。危难之际,她求救于当地的120和110。120回答雪太大,车出不去,110则回答已告知巡警,就不再接听,后来又推回给120。此时杨春柳全身都是血迹,苏微醒喊她时她不睁眼,也不应答。也是天不绝人,她联系封紫烟,封紫烟正好离她们的距离不是太远,就开车火速赶到,把她们送回平州医院……

苏微醒说了事故经过已经泣不成声,江春潮他们也是满脸泪水。

江春潮和苏微醒也有几天没见面了,本来和她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有封紫烟、姚婕妤在场,见她又那么悲伤,江春潮不好多说与盛毅强有关的事情,安慰了她几句,准备离开。苏微醒给江春潮一个银行卡和一张纸条,说:“你姐姐杨春柳生死未卜,步程哥肯定需要钱,这个银行卡你拿着把医疗费交了吧,这是密码。”江春潮觉得王步程现在确实需要钱,苏微醒没有说卡上有多少钱,江春潮当着封紫烟和姚婕妤的面也不好问,就拿着准备离开苏微醒的病房。江春潮知道苏微醒在平州也没有什么亲人,就交代封紫烟和姚婕妤多来照顾照顾苏微醒。封紫烟平时和苏微醒的关系比较好,点点头说让他放心。姚婕妤答应的声音有些勉强,江春潮这才心情沉重地离开苏微醒的病房。

在医院的走廊上,王步程看见冯爱莲的女儿甄丽娜代表妇联来看望那些在雪地中受伤的妇女儿童,他没有和她说话,只是相互点点头,平时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身份,就是没有说过话,王步程一直非常佩服她的爱心,觉得现在像她这样的女子不多了。

这个时候关海民也来看望杨春柳了,他来到杨春柳的病房,告诉王步程说:“王市长,最近一段时间,你不用挂念市政府的事情,主要精力要放在照顾妻子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大家都非常难过。”王步程表示感谢。

关海民来看望一下也是人之常情,王步程家里出了天大的事情,让他把工作放一放、一心一意照顾妻子也是合情合理的,不过王步程刚刚提拔了市长助理,关海民不要他挂念市政府的事情,一心一意照顾妻子,总觉得有让他蒙蔽眼睛的意思。王步程心里虽然有想法,但是觉得休息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江春潮用眼睛示看了一下病房,那么多鲜花、营养品和水果。杨春柳现在什么也不会吃,这些东西显然是摆设。王步程突然想起盛毅强的老婆需要安慰,就打发江春潮和姚婕妤把很多东西送给盛夫人,江春潮把苏微醒给的卡递给王步程,还说了苏微醒的意思和她对车祸的看法,王步程紧锁眉头,长时间不说一句话,钱他没有要,说让春潮随后还给苏微醒,车祸的详细情况他准备打电话告诉他二哥。自己的事情不能老麻烦江春潮和姚婕妤,王步程就打发他们走了,准备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照顾妻子杨春柳,关姬坚持要留下来,王步程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10点多,王步程刚刚让关姬回去休息,他二哥带着二嫂叶知秋来看望杨春柳,叶知秋哭着亲自给杨春柳擦洗了身子,王步程则告诉二哥车祸的情况。

王步凡问:“有什么怀疑的理由吗?”

“关海民在高大全那里入股分红,这个事情苏微醒是知道的,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苏微醒被杀人灭口,这样的可能有没有?”

王步凡警惕起来:“这个事情可能性极大,不可不重视。老四,你不觉得这个时候关海民给你弄个市长助理不合适吗?”

“我也觉得莫名其妙,那二哥为什么不阻止呢?”

“你目前还是正处级的助理,省委还不管你,不过我是不同意的,你要有思想准备,你这个市长助理早晚得作废。”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可以当市长助理我为什么不能?在你眼里是不是我就是一个饭桶?”王步程有些不高兴。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当几天过把瘾算了,你不适合这个位置,将来我给你找个合适位置。”王步凡非常果断地说,他的话好像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个……反正你是纪委书记,你厉害!”王步程不高兴了。

叶知秋急忙说:“老王,你是不是也太那个了……”

“你懂什么,我自己的亲弟弟,我只会为他好,不会不关心他的前途和命运。”王步凡说了这话和叶知秋离开病房,王步程没有再多说话,只是礼节性地送了送。

一连三天,王步程都在医院的高危病房里守着杨春柳。杨春柳不能吃不能喝,没有任何反应,他也没有了食欲。第一天杨春柳还拉了大便,是关姬帮王步程亲自处理的,后来就偶尔有小便,再没有大便了。王步程默默守着杨春柳,就想起来他们两人相识相爱的过程,也想起电视剧里那些和植物人倾诉而唤醒病人的镜头,他就一遍又一遍地对杨春柳述说他们的爱情经历。

王步程是研究生毕业时和江春潮一起到银海集团上班的,江春潮是本科生。当时银海集团还有一个学校,江春潮被安排在学校里教书,王步程在集团公司办公室。当时在那个学校当领导的还有冯爱莲、傅春江,教书的有杨春柳等人。冯爱莲是校长,傅春江是教导主任。

后来银海集团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学校的很多教师都通过关系到其他地方去了,学校领导削尖脑袋打通关节跳槽到行政单位,谁还愿意在那里等死?人们都说冯爱莲原本是一个县委书记的女儿,没有教过几天书就当了校长,但是按冯爱莲的说法,她父亲根本没有管过她,倒是部队上的一个领导帮助了她,别人也不知道她和那个部队上的干部是什么关系。银海集团破产前夕,冯爱莲调到市委办公室当了办公室副主任,后来提拔了办公室主任,十年时间她已经是市政府的常务副市长了。傅春江也是一个有背景的人,离开教育战线,调到宣传部先给部长当秘书,几年后当了宣传部的常务副部长,再到市政府当了秘书长。

教师并非天生就笨,一旦步入政界,就有可能凭着自己的知识和才干日渐高升。平州市各局委的一把手,有一半原来都是教师,现在他们可今非昔比了,一个个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走在平州市的大街上,把脸仰得比天还高,好像他们不看路只看天,好像他们和教师是不一样的,他们当初是干部型的教师,而那些现在依然教书的人,就是教师型的干部。

江春潮没有门路,参加工作两年多了,仍然在学校里教书,连和苏微醒的婚姻都没有确定下来。江春潮大学毕业后来银海也是因为苏微醒在这里的财务科,他才没有回老家。他和苏微醒是老乡,和杨春柳是姐弟。苏微醒当时还兼任郊东集团的会计,每星期都要抽出两天时间到郊东集团去组账,高大全给她发着一份工资。苏微醒是在决定调到郊东集团之后,主动提出和江春潮分手的,他问她为什么,她只哭不说话,后来听说她和郊东集团的老总高大全有那么一腿,江春潮猜想可能她在调往郊东集团的过程中,干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就主动提出和他分手的。江春潮始终没有问苏微醒和高大全的事情,她也从来没有说过。不过江春潮觉得高大全很不简单,他的眼睛里始终有一种让别人捉摸不透的眼神,难道苏微醒和封紫烟都是高大全用的美人计?如果是那样的话苏微醒也太可悲了,一个冰清玉洁的女人,怎么能够那样任人摆布呢?是出于无奈还是出于情愿?那么她有什么无奈?又为什么要情愿呢?这些都是江春潮始终猜不透的谜。

江春潮当时出不了教育界,就自嘲说教师没什么不好,银海这个地方没什么不好,他就情愿在这里干一辈子。其实他已经报考了研究生,准备在银海破产之前去读研究生。这个时候王步程准备去读博士了。

银海集团原来所处的位置,就是现在郊西花园的这个地方,银海破产之后,本来房产和地皮是要卖一个亿的,已经是郊西党支部书记的时运兴和当时的市委副书记关海民一鼓捣,居然5000万买下了破产的银海,银海的生产区和职工住宅区是分开的,职工住宅区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敢动它,就那下岗职工还不断告状,时运兴买下的只是银海的生产区,生产区占地200亩,当时是以25万元一亩卖给时运兴的,现在据说时运兴是以60万元一亩的价格建设郊西花园的,仅地皮一项时运兴就赚了7000万元。

当年王步程和杨春柳谈恋爱是因江春潮认识的。他们经常到西山上玩,银海是一个依山傍水、绿树成荫、环境宜人的工厂。当时王步程只要没有事,杨春柳就拉上他到山顶极目远眺,总能看到西山上边温柔的云雾,向山下的郊西村弥漫,团团滚滚,迷迷蒙蒙,使村庄宛如处在仙山圣水之中。

那天杨春柳看王步程心情很好,就说:“也许是因为平州西山清水秀的原因吧,这个村里有不少美女,这些姑娘一个个漂亮俊俏,比如刘彩云就是有名的美女,后起之秀有封紫烟。小伙子也一个个英俊潇洒,可就是没有出过什么贵人,连部级干部都没有出过一个,如果说地委书记算一个贵人的话,当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一个造反派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地委书记,他是郊西人。”王步程是那个时候第一次听说刘彩云的名字。现在觉得关姬和姚婕妤都是郊西村的美女。

“那已经不错了,有些村只怕连正处级干部也没有出过,更没有什么美女。”

杨春柳不丑,但是绝对不是美女,她没有苏微醒漂亮,可是王步程知道苏微醒是江春潮的恋人,他就没有对苏微醒动过心思。王步程和杨春柳开玩笑说她也是美女,杨春柳红着脸说:“我哪里是美女啊!人家都说苏微醒是厂花呢,我弟弟春潮有艳福。”

“哎,你姓杨,春潮姓江,他怎么会是你亲弟弟?”杨春柳说了春潮给姑姑养的经历之后王步程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王步程又开玩笑说:“杨春柳,杨柳细腰,怎么不是美女?我看你比苏微醒强,哪里都比她强。”

杨春柳听王步程提起苏微醒就不高兴了:“我劝弟弟忘掉苏微醒,他就是不能忘掉。一个轻易对老板以身相许的女人是烂女人,她简直是侮辱了我弟弟。”王步程见杨春柳不高兴,他们很长时间没有再提过苏微醒的名字。

杨春柳又说话了:“你可别笑话我傻,我哪里能够和人家苏微醒比?人家是美女,我是丑女!”她看王步程不说话,继续说:“我知道春潮忘不了她,忘记一个人哪会那么容易的?培养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我劝弟弟不要和她恢复关系,赶紧再找一个,弟弟不听,好像还在等着她!”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明天。”王步程有些自嘲般地感慨。杨春柳在王步程面前总爱赔着小心,她觉得两个人并不对等,看王步程想听她说话,又说:“最早,银海的党委书记曾经调到区委宣传部当过副部长,他是郊西人,人们也说他就是郊西村的贵人。”

王步程听着杨春柳说这没有什么意义的话,有些不高兴:“一个副部长就是贵人,那区委书记不就是贵人他爹了,为什么也出问题下台了呢?”

杨春柳不说话了,痴痴地看着晚霞。杨春柳和苏微醒不光相貌不能比,才气也不能相比。苏微醒长得确实漂亮,高高的个头,修长的身材,不笑的时候有酒窝,笑的时候两个酒窝特别深,满口又白又齐的牙齿,尤其说话的时候,那两道弯眉一挑一挑的,勾人魂魄,让人不敢多看,又不忍心不看。杨春柳充其量是一个漂亮、但是没有任何特点的女人,看一百遍也记不住她有什么地方很鲜明。苏微醒和杨春柳最大的区别还在于苏微醒说的话别人非常想听,总十分得体,而杨春柳说的话总让别人觉得味同嚼蜡,没有任何意思。

江春潮后来去读研究生是苏微醒资助的,她自己的工资舍不得花,全部寄给江春潮,以至于她自己因营养不良造成贫血。江春潮曾经收到过5000元的汇款,没有汇款人的姓名,是从平州市郊东汇的。江春潮猜想是苏微醒汇的,但是他没有问,也不想问,更有些莫名其妙。江春潮不愿意花这样的钱,可是当时确实很困难,就花了。

江春潮研究生毕业后,有一天又在西山转悠,又想起苏微醒,也想起了和苏微醒有过一次性生活,是她主动的,她把她的第一次给了江春潮,那是一个让江春潮终生难忘的夜晚。他考上研究生要去上学了,苏微醒和他第一次到西山,被这里的风景迷住了,被爱情陶醉了,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11点了。苏微醒决定就那样陪江春潮到天明,他们坐在西山的树林里谈理想、谈未来。在夜气袭来有些冷的时候,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她吻了他,他也吻了她。苏微醒的性格比较开放,江春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燃烧着的冲动,就很不安分地把手伸进苏微醒的衣服里,她身体颤抖着低低发出呻吟之声。江春潮的心里像爬了几百条虫子,接下来就不能控制自己了,扒掉苏微醒的衣服,她身上只剩下胸罩和三角裤头的时候,她明白江春潮要干什么,但是没有反对。江春潮先解开她的胸罩,用手捏弄她的乳房和乳头,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呻吟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苏微醒认为他们将来反正是要终生厮守的,把一切献给自己所爱的人只是早晚的事情,就非常顺从,江春潮把身子压了上去。苏微醒先痛苦了一下,然后生死不顾地疯狂起来,身体也像蛇行般扭动,那是一种比较仓促的疯狂,是准备相爱一生的美好开端和厮守一生的乐章前奏。苏微醒夹紧双腿,抱紧江春潮的身子,呻吟着向他的胸膛和面颊狂吻,接下来她紧紧地咬住江春潮的肩,浑身都在颤抖,两个乳房在江春潮的身子下边剧烈地晃荡,她累得满头大汗,江春潮也有些气喘吁吁。他就那样把自己的头埋在她的双乳中间,拼命吮吸着她身上的汗香,居然睡着了一会儿……

江春潮是带着回忆下山的,正好碰上原来的校长冯爱莲,她问江春潮现在在哪里工作,他说研究生刚刚毕业,还没有工作。冯爱莲说市政府办公室正准备招秘书,让江春潮直接找副市长关海民报名,她也要和关海民说一下。关海民那个时候已经是常务副市长了,他知道秘书长冯爱莲是有来头的,对她一直非常好。

江春潮去找副市长关海民是星期一,那天他起得很早,什么东西也没有拿,坐车来到平州市政府门口,正好8点钟。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时间,人们匆匆忙忙涌向机关里,江春潮就那样糊里糊涂地随人流进了市政府大院,又进了办公大楼。

进入楼道,江春潮心里突突直跳,这可是他第一次来市政府机关,觉得这里有些神圣而高不可攀。走到楼东头,他问了关市长的办公室,直接来到门口,在门口站了有半分钟,思考着见了副市长怎么说,副市长会怎么问,会不会不让他报名参加秘书招聘的考试。江春潮大着胆子进了副市长的办公室,见一个年龄比较大的人在打电话,不热不冷的,人家并不与他说话。他也不吭声,就自己坐在沙发上等。那人打完电话,问道:“小伙子,你找谁啊?有什么事情?”

江春潮急忙说:“我叫江春潮,找关市长,是冯爱莲秘书长叫我来的,我想报名参加秘书的竞聘考试。”

“秘书考试?”

“嗯,就是。”

“关市长不在家,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吧。”

“我来报名参加秘书招聘。”

“行,来,填表吧,15日上午8点在市政府会议室考试。”那人递给江春潮一张表,他填了交上去,那人说他可以走了。江春潮下楼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在心里说:难道就这么简单吗?就那样江春潮报了名,后来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的。江春潮通过秘书招聘考试,进了市政府办公室,冯爱莲是帮了忙的。不过后来没有留在政府办公室,关海民嫌江春潮木讷,让他在其他局委当秘书。

一晃王步程也博士生毕业,经老师推荐到平州市政府当秘书。王步程要到市政府去上班了,又和杨春柳相约着到西山玩耍,他情不自禁嘟囔着说:“送夏迎秋,岁月无歌,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嘿嘿,蟹正黄,鱼正肥,雁南飞,果如蜜,蝉声阵阵密,池边蛙声伴芙蕖。若不是人们对我太在意,若不是时令不待要更替,又哪能月光如水花满地,层林尽染留眷意……”

杨春柳笑道:“呵呵,作诗了?我也和几句:秋去冬来,西风再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冬雪飘飘,重阳登高插茱萸,冰封阶前,又是寒霜洒满地,夜指牛郎与织女,兴冲冲,神奕奕,四时有轮回,岁月无尽意,放慢人生翅膀飞,再祝丰年与天齐……”

王步程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杨春柳,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爱上了这个女人。杨春柳看王步程用一种只有恋人才能够看明白的眼光看着她,也幸福地把身子靠了上来,头歪在王步程的肩上说:“此时此刻,我感觉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王步程笑道:“就因为你将要嫁一个穷光蛋丈夫?我这一辈子可能注定是贫穷的,不可能让你大红大紫了。”

“我不求大红大紫,只要有你就行了。”杨春柳说着话钻进了王步程的怀里,她的面颊红润,呼吸有些急促。王步程是一个在男女之事方面比较保守的人,他和杨春柳结婚的时候,仪式非常简单,只叫了一部分朋友,在平州大酒店摆了两桌宴席……

王步程望着不省人事躺在病床上的杨春柳,噙不住眼眶里的泪水,任凭眼泪在脸上往下淌。泪眼蒙眬之中,他好像又看到了与她初识第一面的情景。当时她和苏微醒在一起。苏微醒烫了发,她是齐耳短发。一个是时髦女郎,一个是端庄淑女。苏微醒的衣服比较时尚,杨春柳却穿着比较合身的西装。苏微醒的皮鞋跟高,她的皮鞋跟低,看上去两个人好像就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当时王步程要到银海集团去工作,总经理说在办公室更能发挥他的特长。杨春柳也是那个时候去的,苏微醒就让杨春柳到她办公室里,介绍一下学校的情况,她与王步程只要一照面,没说话就害羞得脸红。当时王步程就感觉,杨春柳是个可爱的姑娘,脸像个红红的苹果,让人想咬一口。王步程和杨春柳也是未婚先偷吃了禁果的。王步程一到银海集团就后悔了,心里正苦闷,杨春柳到他的住室里来看他,是一个星期天晚上。她坐在王步程的床上,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基本上不主动问王步程什么。王步程正苦闷,难得有一个人说话,就说了一些少年时代的事情。杨春柳哭了,还说:“我也有很多辛酸,姑姑曾经收养过两个闺女,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们都在哪里。”

“你怎么不努力找一找你的两个表姐?”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们叫什么,哪里人,怎么找?只知道她们叫大妞二妞,小时候叫大妞二妞的人多了,也许找到她们会帮助我们姐弟两个。”

“可不是嘛,你的小名就叫妞妞,苏微醒的小名好像叫小闺女。唉,不过只要用心去找,应该能够找到。”杨春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摇头。

当他们谈起美好的将来,杨春柳不说话,只是含羞地笑,手不停地绞着衣角。王步程坐在她身边,她仍然不说话,王步程要站起来,她却用手轻轻拉了他一下,不让他离开她。王步程看着杨春柳的脸,她的脸很红,低着头,但是眼睛的余光分明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她羞答答的样子十分可爱,王步程就突然抱住了她,她没有推他,呼吸开始急促,渐渐地,她身子有些酥软,瘫了似的躺在他的怀里,把脸有意无意地抬着,眼睛微微闭着,好像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躺在自己丈夫怀里。王步程更加激动,情不自禁地用手摸下去,而杨春柳竟然配合默契地回应着他。王步程兴奋极了,他们有了第一次……

新婚之夜,杨春柳半真半假地和王步程开玩笑说:“造物主就不公平,男人的没有任何标记,女人偏偏长个处女膜。”王步程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笑一笑没有说话,但是他知道男女确实在很多方面是不公平的。

王步程愣愣地看着杨春柳,在呼吸机帮助下,她的胸口一起一伏,其他地方一动也不动。他就这样陪着杨春柳,不知道饥也不知道渴,平时也没有感觉到她的重要,可一旦家里没了她,觉得简直就像没有家一样,她在医院里躺着,医院好像就是他的家。对于家庭,杨春柳虽然没什么看得见的大贡献,可她如牛一样总是默默地付出,任劳任怨,这样,王步程才能全力地工作,家无忧,男人才没烦恼,想到这里,他暗暗为杨春柳祈祷:你可不要留下我不管啊,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啊杨春柳。

这个时候关姬给王步程送饭来了,顺手还带来一份报纸,王步程问:“平州又有什么奇闻逸事了?”

“时运兴又开始出风头了!”关姬说着话把《平州日报》递给王步程,那上边有时运兴的光辉业绩。

时运兴慷慨献爱心 穷学生困境得资助

雨后初晴的小山村,在一户简陋的农家院内,一名腿脚不便的残疾人面对踏着泥泞小路匆匆向他走来的一行人说:“昨天听说你们今天要来,俺家人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当他从郊西集团总裁时运兴手中接过3万元助学款时,更是激动得眼含热泪,不停地说:“感谢时书记,感谢郊西集团……”

该户主人叫杨有昌,幼时因小儿麻痹至今左大腿胯关节脱位,其妻左大腿瘫痪完全依靠拐杖才能勉强移动,儿子杨得继今年17岁,在平州一高就读,女儿才5岁,全家没有一个劳动力,仅靠每月几百元的低保勉强维持生活。新年临近,面对新学期的学费及生活费,万般无奈的杨得继给郊西集团时运兴写了一封求助信,信中详述了自己的家庭情况,恳求时运兴能够给予救助,使其完成学业。时运兴出差回来看到此信后非常重视,表示一定要给予救助,使其顺利完成学业。当即拿出自己的3万元,驱车来到小山村访贫问苦,说他将一次性解决杨得继高中期间的全部费用,如果将来杨得继考上大学,大学期间的一切费用他还负责解决。时运兴还勉励杨得继要努力学习,早日成材,将来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王步程在思考时运兴是真心扶贫还是在作秀,关姬说:“你知道市长是怎么评价时运兴访贫问苦的吗?市长说透过这3万块钱,我们看到了时运兴扶贫问暖时那高大的背影;透过这3万元钱,我们看到了郊西集团在‘寒门骄子’行动中的无私捐助;透过这3万元钱,我们看到一个企业家的怜悯之心和爱民情怀。”

“通过关市长的狗尾续貂,把原本有人相信的事件弄成时运兴在敏感时期作秀,说明有些人心虚,急需要让光环遮蔽丑恶!”王步程立即这样给时运兴定了位。

“毒,你的眼光不仅毒,还独到,可谓一针见血!”两个人想笑,但这里不是高兴的地方,都忍住了。

2

关姬也算一个好人,她在夜间来杨春柳的病房给王步程送饭,并且对他说:“关于郊西花园房子的问题,机关干部的意见非常大,都认为原来的分房方案很不合理,牛师傅在市政府大院里天天骂人,说他是共和国的功臣,现在那些高高在上的领导哪一个也不能跟他比,如果给他分的房子不好,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王步程也觉得原来的方案不合理,不过他不想表态。

关姬走后,封紫烟和姚婕妤来了。王步程问了问苏微醒的情况,她们说苏微醒已经出院疗养去了,因为害怕看见杨春柳凄惨的样子,她说就不来看望杨春柳了,让王步程谅解。王步程能够理解苏微醒此时此刻的心情,杨春柳只怕也没有救了,看与不看一个样。王步程感谢了封紫烟和姚婕妤。封紫烟说要留下来替王步程照顾杨春柳,王步程摇摇头让她们回去。

姚婕妤先出病房,封紫烟在准备出去的时候江春潮来了,封紫烟悄悄告诉王步程和江春潮,她听高大全说,看来盛毅强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过几天可能就自由了。王步程和江春潮都点点头表示感谢。

江春潮去看望苏微醒了,没有见着,也不知道她哪里去了,又打不通电话,就决定来替换姐夫照顾姐姐,王步程也确实非常累,准备回家好好睡一觉。

王步程走之后,江春潮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姐姐,又想起和苏微醒的过去。江春潮十岁的时候还没有到姑姑家去,性格非常活泼,在他们村庄是一个孩子王,小名叫4旦,绰号叫4旦王。邻家有个小妹比他小三岁,人们都叫她小闺女,就是她妈妈也这样叫她。她父亲在平州市的一个工厂上班,每次回来都给她带好吃的,还有他们没有见过的玩具和各种各样的笔。小闺女常常静静地坐在村口的石头上等她的父亲,也看着男孩子们疯玩,男孩子们打打闹闹开心大笑的时候,小闺女也怯生生地跟着笑,看样子很想参加玩耍的队伍,却又不敢参与进来。江春潮就主动请了她两次,每次打手势招呼她,她总是害羞地低下头或者摇摇头,有时候转身跑了。小闺女越是这样,江春潮就越想把她拉进来一起玩。一次,他大胆地走过去对她说:“别怕,来和我们一起玩吧,没人敢欺负你。”但是,小闺女还是低头,用脚尖搓了一会儿脚下的地,看了他一眼,又一次含羞扭身而去,好像还说:“谁和你孬旦王玩?”江春潮感到很失落,再没心情带领小伙伴们玩了。

一晃彼此都长大了,有一天夜晚,江春潮骑着自行车回家,听见远处有呼救的声音,就赶紧猛蹬了几下,来到了一个水库边。借着月光,看见几个年轻小伙子围着一个姑娘,正撕扯姑娘的衣服,姑娘拼命呼救。江春潮大喊一声“住手”就冲了上去,三拳两脚就将两个年轻小伙子打倒在水库堤坝上。那姑娘一见江春潮,哭叫着扑上来,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把头紧紧贴在他的怀里说:“哥哥,救救我,他们耍流氓,欺负我。”那几个小伙子见江春潮只有一个人,一边叫骂着,一边呈三面合围的态势,他们嘴里还骂骂咧咧逼了上来,有两个还掏出了雪亮的匕首。小闺女吓得全身发抖,紧紧抓住江春潮的胳膊不松手。他只好一只手搀扶着她,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一步步后退着,并且悄悄告诉小闺女松开他的胳膊,他要自卫了。等流氓们逼近江春潮,他突然双手举起自行车见人就砸过去,有两个被砸进水库里凫水逃跑了,一个离得远,拔腿就跑。小闺女吓得不知所措,只说了声谢谢,然后哭着跑走了……

之后,江春潮再没有见到小闺女。在江春潮高中毕业的一个周末,他大着胆去俏媳妇家想看一看小闺女,想和她说几句话,哪怕是能看一眼也行。然而,见到一个陌生人在俏媳妇家,说是小闺女的大姨妈,还说小闺女的母亲得癌症死了,小闺女也将要到平州去上高中。正说着话,小闺女从外面回来了,他们只相对一眼,她就低下头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和江春潮说话。江春潮正犹豫着是离开还是继续逗留下去的时候,恰巧那个大姨妈去厕所,小闺女忽然从屋里出来,给他手里塞了个纸条,又风一样飘回屋里。江春潮做贼一样看一下四周,并没有人发现,也不敢说话,也没有再逗留,顺势把手放进兜里离开了。江春潮急匆匆往回跑,觉得手热得难受,就掏出那个纸条,小心翼翼打开来看:晚上在你们村子东边,第三棵桐树下见。

江春潮一下子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奔跑,激动不已。转而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太急人。他明白她说的晚上,肯定是天完全黑了以后,她不可能出来得太早,太早怕人看见;也不可能太晚,太晚了怕被大姨妈发现。但是现在离天完全黑下来,还有整整两个小时啊,他就等啊等,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曾经看过的《莺莺传》里边有“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月移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小说里描写男女约会都是神秘兮兮的,可是江春潮今天没有感觉到神秘,只是觉得时间最难熬。

江春潮还是去得太早,天上的半个月亮还不是十分明亮,星星也只有几颗大的。他一直在那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半个月亮明亮了,天上的星星多了,小闺女才姗姗而来。她来到他身边,也不跟他打招呼,扭头就走,一直往村外的方向走去。江春潮心跳着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就像地下工作者怕特务发现一样。她知道他在后面跟着,他看着她在前面走,就这样到了一片玉米地的地头,她才突然站下来,两只明亮的眼睛望着他。

江春潮竟然被她看得低下了头。小闺女也较劲一样地不说话,眼睛仍然盯着他。他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我高中毕业了,今年就要考大学了。”

“哦,能考上吗?”

“当然能,我有这个信心。”

“那就好。”她只这么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你母亲身体那么好怎么会……”

“可怕的癌症,没有办法。”她脸上好像有了泪水,江春潮想帮她擦眼泪又不敢。

“听说你要到城里去读书,我们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

“母亲不在了,我一个人怎么生活?只有到父亲那里读书去。”她沉默了一阵子伸过手来,江春潮急忙去接,接过来的不是手而是东西。他就着不是十分明亮的月光看,是一个小手帕,上面没有花儿,却有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在飞,月光下难以分辨出具体的色彩,他只看到一大一小两只蝴蝶。这些就够了,他已经醉了,心跳有些加快。

“我要走了,不能回家太晚。”

“难道就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

“我……我就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我不会经常回来,你有时间就到平州找我吧,手绢上有地址。”说完她就真的走了。江春潮很久没回过神,觉得这样的约会也太简单了,听到走出几米外的小闺女说:“我是那只小的蝴蝶。”

就这么一句话,也是让江春潮难忘的,他来时就下定决心要正经八百地再握一下她的手,感受一下梦里的那种感觉,可是江春潮实在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强迫她。小闺女走远了,江春潮手里拿着手帕在夜幕下痴呆呆地站着,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遗憾……

后来江春潮考上大学上了四年,小闺女上了两年财会专业,竟然比他毕业还早,参加工作也比他早。在小闺女中专毕业的时候,她父亲因公殉职,她被安排在银海集团的财务部当会计。她的学名叫苏微醒,以前江春潮一直叫她小闺女。为了苏微醒他来到平州,到银海集团上班,没有想到后来的结局会是这样。现在的苏微醒一天到晚神秘兮兮的,和他江春潮的关系也是若即若离,他有些迷茫,想彻底和她断绝来往,他又做不到,工作上的事情又是那样不顺利,他苦恼得都有些迷糊了……

王步程一觉醒来,正好接到姚婕妤的电话,说是又一次研究分房子的事情,董婉要求所有报房子的人必须参加会议。王步程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离开家到市政府去开分房会议。王步程来到市政府门口,碰见牛师傅。他好像在等什么人,在那里踱来踱去。看见王步程就有些惊喜地向他招了招手,然后往稍微偏僻的地方走了几步等着王步程。王步程以为他有什么重要事情,就凑过去问:“牛师傅有什么事情吗?”他闻到牛师傅一身酒气,看样子不像刚刚喝了酒,酒气是昨天晚上的。

牛师傅悄悄问王步程:“小王,你对于分房子的事情有什么看法?他们按职务分房子,不是明显照顾领导欺压群众吗?这哪像人民公仆的做派?领导们是180平方米的,他们为什么不让150平方米的抓阄呢?难道在150平方米的房子上,他们也想插一手?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唉,不过你现在也是领导了……”

“什么领导啊,咱们永远是兄弟。”王步程又说,“职务占50分肯定是不合理的,这样好楼层肯定都分给领导干部或者他们的亲信了。不知道其他单位怎么分房子,难道人家就没有意见?”

“分配方案是市政府拿出来的,市委、人大、政协和纪委的一般同志都有意见,很多人想就这个问题向上边反映,就是没有人敢出头。我就不信这个邪,想请你这笔杆子好好写一个材料,省纪委的一个朋友和我是结拜弟兄,他说能够帮助我直接送到省纪委去。”

王步程瞪大眼睛望着牛大勇,觉得他就是一个英雄,换了别人是不会去干这样的事情的,宁可忍气吞声也不出这个风头。

牛大勇看王步程吃惊,拍拍胸口说:“小王,不,王市长,你放心,这个事情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只是帮个忙,我以军人的名义担保,告状是我牛大勇的事情,决不牵连你,也决不会出卖朋友。他们说我牛,我老牛有那些吃喝嫖赌的腐败分子牛吗?人家经常欺负我,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人家啊?”

王步程有些犹豫不决,以他现在的身份不好答应,也不好推辞。答应吧,他一个市长助理参与告状这种事情,领导知道了肯定会反感,也会觉得当初告盛毅强的揭发信或者是他王步程写的。不答应吧,牛师傅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平时他们两个比较投缘,是好朋友,实在说不出口。王步程也知道现在的领导最怕群众上访告状,老实说他心里也愤愤不平,告他们一下也应该,关海民办事确实是过头了,一告状说不定郊西花园的房子会有转机。

牛师傅看王步程犹豫不决,就说:“我当年在部队上就听人说笔杆子、枪杆子,干革命离不开这二杆子。原来你小王还真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啊!知道你胆小怕事,算了,不行我找别人帮忙去。听说分房子我是一楼你是十七楼,就连姚婕妤那小丫头都分了三楼,你说这个事情公道不公道?房子可是住半辈子的大事情,别人能忍气吞声,我不能!你可能还想着自己的前程,将来当副市长,我可什么都不想,房子就是我的命根子。”

被牛大勇这么一激,王步程突然说:“黄巢是读书人不是也造反了,谁说我胆小怕事?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好,兄弟好样的,我就说那梁山上的吴用也是好汉,别看他只会玩笔杆子和耍嘴皮子,仍然是好汉。今天会上你看我老牛怎么闹他个天翻地覆,会后咱们找个地方写材料去,我就不相信这共产党的天下会没有说理的地方!”王步程点点头,牛师傅走了。王步程慢悠悠往办公大楼走,远远看见二楼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因为空气不好,各室的窗户一般情况下都开着一个透气,好像谁的头还在那里往外边探了一下。他这个时候想起二哥王步凡交代他的话,就给江春潮打了个电话,说让他帮助牛师傅写个材料,江春潮答应了。王步程又给牛师傅发了短消息:妻子需要照顾,春潮帮助你。他又想起四姐步健也有房子,他打电话问了一下,步健仍然说不参加会议,并且说是张琢东的意思。王步程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头脑简单了,领导干部怎么会参加这样的分房子会议,看来二哥一直批评他,批评得不无道理。

快进办公楼的时候,有人在身后叫王步程,他回头一看是姚婕妤。她迈着猫步,追几步赶上来说:“步程哥,听说你的房子是十七楼,你知道吗?”

“没有人正式通知,你是不是三楼?”

“我不是,我是九楼。”

王步程有些吃惊,难道牛师傅的消息不准确?姚婕妤看王步程注视她,就说:“原来是三楼,不过换了,一对老夫妻都是高血压,恐高,他们换了我的三楼。”

“什么好事情都让你死妮子占住了,九楼不错,快赶上副秘书长了。”姚婕妤一边上楼一边扮个鬼脸,样子有些得意扬扬。她突然说:“你知道牛师傅到董婉家里大闹的事情吗?”

“不知道啊,为什么?”

“昨天晚上闹得可凶了,牛师傅喝了酒,有些醉,到董婉家说分房子的事情不合理,躺在她家沙发上又吐又骂,把更年期快气死了,报警吧,不好意思,不报警吧,又咽不下这口恶气,和牛师傅吵架吧,又知道牛师傅的脾气不好惹。她说你是不是特别好和领导作对啊?牛师傅说,喜欢的东西,苦也是快乐的,就像女人初夜,虽然疼、紧张、笨拙,但是每个女人都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更年期气得没有办法,最后只好让我表哥成伟业过去连劝带抬地把牛师傅弄走了。牛师傅走的时候骂得可难听了,很多人围观,真让更年期下不了台。牛师傅走后,更年期只好对她那个太监丈夫发火,说他就算是个太监也应该像个假爷们儿。”

王步程没有说什么,知道姚婕妤是在添油加醋,也吃惊她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什么女人的初夜,虽然那么疼……这些话从一个没有结婚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她也不脸红。不过也觉得牛师傅还真是牛脾气,他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出来,估计分房子的事情,他是决心讨个说法了。

说是分房子会议,可是开会的时候,秘书长傅春江没有来,市长助理成伟业今天终于也坐主席台上了,成伟业让王步程也坐台上,王步程开玩笑说正处级还是坐下边吧,坚持不上去。成伟业一夜之间把偏分发型理成了寸发,并且主持了今天的会议。董婉先宣布市政府办公室文件《关于进一步加强干部作风建设重申几条规定的通知》,文件的内容里严肃要求:党员干部和公务人员任何时候饮酒都不准过量,更不许酗酒闹事,严格禁止公款娱乐……

董婉补充说:“市政府办公室的禁酒令虽然没有公安局的那么严,也没有针对晚上,并不意味着晚上就可以公款大吃大喝、公款玩乐,或者喝得酩配大醉,耽误第二天的工作。”董婉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制度建设也有个完善的过程,我们补充与禁酒令相关的规定,是在实践中逐步完善禁酒令,力争让禁酒令成为符合法律法规、符合市情、规范公务员行为、保护公务员切身利益的一个好规定,因为喝酒误事是大家公认的。”

成伟业也许认为寸发显得更精神,不过非常潇洒的一个人,今天坐在主席台上显得非常拘谨。也难怪,平时都是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同事,忽然成为领导了,还正襟危坐在主席台上,有一些不适应也正常。他只怕会有两种顾虑:如果自己不正襟危坐,怕别人说他不像领导;如果板着脸,别人会说他得意忘形。董婉可能因为昨天晚上牛大勇到她家里闹的事还生着气,没有讲话的兴趣,宣布了文件之后就不说什么了。成伟业只好讲话,他讲话的内容大致是这些:今后严格禁止在工作日中午饮酒。晚上以及其他时间,因工作需要饮酒,也要有所节制,不准过量饮酒,更不许酗酒;严格禁止不必要的迎来送往,不准用公款支付非公务联谊活动;严格禁止参加用公款支付的营业性歌厅、舞厅、夜总会等公共场所的娱乐活动;不准利用职务之便,参加营业性歌厅、舞厅、夜总会等场所的免费娱乐活动。这些新规定,显然是对过去执行了一年的禁酒令的补充和完善。打个比方说,就是对电脑程序漏洞的修复。成伟业的话引起很多人笑,王步程觉得这些话好像就是针对江春潮那天中午醉酒而说的,不过那天也不是他一个人,成伟业也在场,王步程只好理解为成伟业在例行公事,或者在说牛大勇昨晚醉酒,在董婉家瞎闹的事情。

董婉让大家讨论讨论文件内容,说是要充分发扬民主,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中午禁酒,晚上是不是可以狂饮啊?”

“两顿酒积攒到晚上一块儿喝,公务员的负担是不是更重了啊?因为有人排队请客呢。”

“因为中午禁酒,弦绷得紧,到了晚上,大家情绪确实放松一些。酒,相对确实应该尽兴一点。”

姚婕妤说:“叫我说干脆不让生产烟酒,那样不是就没有人喝酒了,也没有人抽烟了?据有关方面统计,全世界每年有超过230万人因酗酒而死亡,有关部门对我国125万人做了吸烟与死亡关系的调查,调查结果表明很多人在35岁至69岁时将死于吸烟,到2050年我国每天因吸烟死亡的人数将由现在的2000人上升到5000人。”

“领导干部、纪检、督察等部门的公务人员,中午是否可以喝酒?如果不可以,咱们市政府办公室是不是能够管得了?极个别人明明中午喝酒了,坐在办公室里打电话都语无伦次,却说自己嘴里的酒气是前一天晚上留的,这种情况怎么办?难道就喝酒是问题,打麻将就不是问题?春眠不觉晓,麻将声声了;夜来风雨声,输赢知多少?咱们市政府办公室的人,有几个不打麻将?现在连死人都打麻将,每年扫墓的时候祭品应有尽有,什么笔记本电脑、手机、冥币、麻将,五花八门,还有奔驰轿车、豪华别墅、时髦小姐、信用卡,甚至还有伟哥。”听别人议论,牛师傅就开始乱放炮。

别人都在笑,董婉不耐烦地说:“牛大勇,咱们说禁酒令,你怎么扯到小姐和伟哥上边了?”然后她又针对姚婕妤的话解释道:“烟酒是国家的重要税收呢。市政府办公室为保持禁酒令长期、扎实地落实下去,经过认真调研,及时作出了相关补充规定,进一步补充和完善了禁酒令。办公室的初衷都是从工作出发的,如果晚上喝多了,势必影响第二天的工作,也影响公务人员的身体。禁酒也好,限制过度饮酒也好,都是为了大家更好地工作。因为过量饮酒轻则危害身体健康,重则不是闹事影响团结,就是危及生命,喝酒可真是没有什么好处,希望同志们今后一定要谨慎饮酒。”董婉的话谁都知道是影射牛师傅的,很多人偷偷看了一眼牛师傅。

牛师傅一脸无所谓,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忽然说:“我以后是不喝酒了,也正好没有钱。我想买房,结果郊西花园的房价涨了;我想买车,钱还没有着落油价涨了;我想买点肉吃,猪价涨了;于是我就说咱们没有钱就吃方便面总可以吧?结果方便面也涨价了;那我只好认认真真学习文件,争取早日得道成佛!哈哈,佛祖说你牛大勇终于得道了!唉,想起郊西花园的房子,万里长城万里长,烈日炎炎心哇凉啊。”

董婉知道牛大勇又在玩世不恭,可是她就爱装出领导的架子,总想报昨天晚上的仇,又想和面前这个刺头讲和,说起话来也官腔十足:“大勇同志,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要看到光明,要鼓足勇气奔向光辉灿烂的明天。”

牛大勇哈哈一笑说:“董主任,我也想奔小康啊,可惜我的工资比眉毛短,市场物价却比头发长。遥望楼盘空幻想,一年能买几平方?财政气粗是大爷,银行有奶就是娘。管土地的是霸王,只有我老牛变羔羊。小康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我觉得小康起码是有小车、有住房、有存款,这些你董主任是都有了,可惜我什么都没有,因此我儿子小勇谈了几个对象都吹了,一听说现在一家人连一套房子都没有,人家嫁你干什么?”

董婉就是不会处理这样棘手的问题,如果是秘书长傅春江,他根本就不会接老牛的话茬,话题一转就说其他事情了,可惜董婉没有傅春江四两拨千斤的水平,还不识趣地说:“不用那么悲观嘛牛师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将来说不定有好姑娘嫁给你们家小勇呢。”

成伟业反而比董婉老成,他急忙岔开话题说:“下一个议题是关于郊西花园房子分配的事情,这个上次已经说过了,不过市领导也想发扬民主,再听听一些不同意见,现在要广开言路,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尽量达到人人满意,我们可以畅所欲言,言无不尽……”

“人人满意?可能吗?我想住市长那180平方米的房子行不行?我想让市长按原来的承诺付房款,不要涨价行不行?”牛大勇开始望着成伟业质问,成伟业却只管说话不看他的脸,态度温和,不急不躁,一直注视着董婉的脸,好像在和董婉探讨什么问题,这让牛师傅想发火也没法发火。

这个时候秘书长傅春江正好进来,听见了牛大勇的话,他坐到主席台上以后,重重地把自己的水杯放下,一脸不高兴地说:“这个这个,有关房子涨价的问题,请大家不要难为成伟业同志,我受关市长委托向大家解释一下。”

傅春江今天的水杯里没有水,如果在以往成伟业会恭恭敬敬地给他倒水,可是现在成伟业已经是市长助理了,没有再给他倒水的意思,董婉急忙起来要给傅春江倒水,傅春江摆摆手制止了,他清了一下嗓子说:“这个这个,同志们,目前房地产市场住房需求旺盛,住房保障制度的不完善,是促使当前部分发达城市房价上涨过快的主要原因。一方面,巨大的住房需求,刺激了房价持续飞涨;另一方面,中低收入者承受不了高房价。从这个意义上说,住房保障制度的不健全,给房地产商提供了一个涨价的充足理由。”

董婉趁傅春江讲话之机,给他的水杯里倒了一些热水,又掺了一些凉水,没想到傅春江喝了一口说:“凉了,换热的!”董婉红着脸,赶紧把杯子里的水倒掉,把茶叶留在杯底,给他换了热水。王步程想傅春江在这个小问题上做文章,只怕是冲牛师傅和办公室的秘书来的,因为他的眼睛不停地注视司机牛大勇和安如山,有时候也看一下姚婕妤等几个秘书。傅春江的眼神注视下边时,是带着责备和不满的。因为按照常理,姚婕妤应该给他倒水,可是姚婕妤眼里根本没有他,王步程现在是市长助理,司机们一动不动,他显然有些生气,只好对董婉这个副秘书长发脾气了。

面对秘书长讲的大道理,很多人议论纷纷,牛大勇可不是一个随便能被吓唬住的人,他经常说他在战场上死都不怕,一个人干掉过十个敌人,难道会怕这些只会吃喝的官儿?听着秘书长讲话,他就有些不耐烦,现在傅春江老用眼睛盯他,他开始找碴儿了,“秘书长,不知道你算过账没有,我们现在的房价是58万,还不算装修费和物业费,不知道领导们是不是贷款了,可能你们不用贷款。如果按照5000元一平方米我可是要贷款50万啊!一年光利息就多少,我现在一个月工资是3500元,一年不吃不喝也就3万多,正好够付利息。照你这么说十年之后,我光付利息就得多少?那么我的房子就是快100万了,即使将来房价是6000元一平方米,房子能够卖70来万,我是不是赚钱了?如果我把这些钱存在银行里,十年又是什么概念?这样一算我不知道郊西花园的房子到底能不能升值?到底我是赔了还是赚了?再说房子离市政府这么远,上班每天早早爬起来不说,坐车一天需要4元钱,一年1000多元,10年就又是1万多元。”

“能够升值,肯定能够升值。”

“肯定能够升值?你怎么这么肯定?几年前和现在比,房子价格是翻了一倍,可是现在5000元的价格还有没有升值的空间?”

“这个……你没有看新闻?全国房子都在涨价,去年10月份,中国新建商品住房销售价格同比上涨的幅度还比较大,新建商品住房销售价格涨幅较大的城市有北京、厦门、深圳、福州、沈阳、广州等;下降的城市只有上海和北海,而且降幅也非常小。”

“那么咱们平州市的房价涨没有?涨价多少?”

“这个我没有详细了解,应该是涨价了。”

“那么秘书长平时都了解些什么呢?你是不是也只了解上午轮子转,中午盘子转,下午骰子转,晚上裙子转?”

“牛大勇,你这是什么话啊?一天到晚牢骚满腹,好像我们就对不起你了,你说说谁对不起你了?”傅春江发火了,他发火的时候眼睛显得特别大,好像眼珠子要从近视眼镜后边蹦出来。

牛大勇忽地站起来说:“你们谁也没有对不起我!你说房子涨价就涨价了?你去问一问,原来平州市的房子,1500元一平方米,想要哪里要哪里,想要几层要几层。咱们的房子,为什么就到2500元一平方米的时候才盖?现在又涨了,单位建的房子不比市场价位低,反而比市场价高,这是什么道理?”

“咱们的房子质量好啊!你没有听时运兴说,那质量好得简直没有话说……”

“质量比哪里的好?谁鉴定郊西花园的房子好?我咋听说有些房子没有住人已经有裂缝了?”

“牛大勇,你不要无理取闹,你可以不要嘛!”

“我是不想要,5000元一平方米卖给你吧?就这,我把利息都赔进去了。”

“我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我又不去卖房子。”

“你没有房子也不会要!我告诉你哪些人希望房子涨价:开发商希望房子涨价,房价越高,利润越大;投资者希望房子涨价,房价越高,回报越大;税务局希望房子涨价,房价越高,税收越高;土地局希望房子涨价,房价越高,地皮越贵;媒体希望房子涨价,房价越高,广告投放量越大;房东希望房子涨价,房价越高,租金越高;急卖房子的,希望房子涨价,房价越高,赚得越多。那么谁不希望房子涨价呢?就是没有钱的老百姓,就是我们这些靠工资吃饭的人。”牛师傅的话让傅春江没法接,他气得直喘粗气。

成伟业一直不说话,傅春江又开始四两拨千斤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我也就跟你开个玩笑。老实说,包括我自己在内,也是想让房子涨价,又不想让房子涨价,都是俗人嘛。现在经济发展了,所以,房子没理由不涨价。人人都把房子当成了投资的对象,不涨才怪呢。公正地说,政府也不希望房子涨过了头,怕影响还没房子的老百姓过日子,所以采取了很多措施。问题是,市场经济了,行政干预有限。干预一碗兰州牛肉面,都举国喧哗,给房子限价是那么容易的?房价是市场说了算,市场是老百姓说了算,老百姓是腰包说了算,腰包是中国经济说了算,而中国经济国际上都看好。所以,房价高不是问题,暴利才是关键。砍掉暴利,房价高低都合情合理。而制约暴利,似乎是一个技术问题。可是,我不懂经济,再说我也没有左右大形势的能力。”傅春江看他的四两拨千斤之法奏效了,牛大勇也坐下了,又说:“郊西花园房子的分配方法,基本还是按照既定方针办的,下边让董主任宣布房子具体的分配结果,我还要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傅春江不等董婉开腔,自己提着水杯离开了会议室。

董婉宣布了分房结果,牛师傅是一楼。牛师傅已经开骂了:“这简直就是强奸民意,我老牛坚决不要一楼,明天我就去省里告状去,省里不行就去北京,我就不相信没有人管一管你们这群王八蛋!”

董婉现在也学聪明了,牛大勇只要不提她的名字,不管牛大勇说什么,她就是不接腔。牛大勇从会议室骂到走廊,又从走廊上骂到楼下,很多人看着牛师傅笑,那样子就像在笑一个疯子,王步程不知道应该为牛大勇悲哀,还是应该为奴性十足的机关干部悲哀。

因为来的时候,牛大勇师傅已经和王步程说好要王步程帮助他写一份反映房子分配不公的材料,他也答应人家了,后来他觉得不妥就给关姬打电话,让她再照顾一下杨春柳,把江春潮替换出来。王步程下去追牛大勇,安如山也追在王步程屁股后面。

盛毅强出事以来,安如山一直神出鬼没,甚至连王步程都躲着不见,现在可能听说盛毅强问题不大,加上王步程提拔当了市长助理,就又跟在他屁股后边甜言蜜语起来。

王步程来到牛大勇身边,听见姚婕妤正在安慰他。姚婕妤说:“牛叔,不要生气了,走,今天晚上我请客!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一会儿,一醉解千愁。”

牛大勇显然没有忘记和王步程说的事情,回头看着王步程,看见江春潮也到了。王步程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就点点头。王步程不知道姚婕妤主动请客是不是因为自己提拔的事情。姚婕妤要了车钥匙,扭着腰去开车了。安如山爱耍小聪明,还是一个脸皮比较厚的人,他不失时机地说:“牛师傅今天骂得好,我看这样的分房方案也不合理,牛师傅是老革命了,分到一楼,我一个小司机居然分了六楼,唉,我都不好意思呢。”

王步程知道安如山是什么样的人,没有接他的话。牛大勇说:“小安,你小子是不是在得意?得意自己比我们这些老革命强?”

“不敢,不敢,看牛师傅说哪里去了。我是真为你们抱不平,这是房子,住一辈子的啊,要是其他东西我就和你们换一换了,真的。”

王步程觉得安如山说这样的话有些虚伪,没有搭理他。他能够分到六楼,可能是董婉从中周旋的结果。姚婕妤把车开来了,王步程和牛大勇他们准备上车,安如山也跟着挤了上来。

他们五个人又到了平州大酒店,这次好像真是姚婕妤请客,不过她还没有要烟酒,服务员就把五粮液和大中华拿来了,好像说是上次吃饭时存的烟酒。

开始喝酒的时候,姚婕妤和安如山看牛师傅仍然没有消气,就不停讲段子逗牛大勇。牛师傅今天好像忽然正经起来,说:“小姚你这闺女真是没大没小,在叔叔面前,怎么能够说出这样不雅的话?”

“窑姐,叔叔说你呢!”安如山说。

姚婕妤一脸不在乎地笑着说:“安禄山,请你不要叫我窑姐,我还没有你大呢。”办公室有些人开玩笑把安如山叫成安禄山。

安如山嬉皮笑脸地说:“婕妤同志,如果生日派对上蛋糕只剩下一块,上面恰好还写着生日两个字。那么一个男孩很大方地拿起刀一分为二,你选择‘日’,还是选择‘生’?”

姚婕妤假装在思考,思考了一阵子说:“要说我是女人,肯定不能选择日,要选择生。咱们也不能老当秘书是不是?秘书也需要更新换代,因此我如果生了孩子,将来宁愿让他当司机,也不让他当秘书。”

安如山被姚婕妤骂了,说:“算你能,被你骂了。不过牛师傅也是司机,你怎么敢骂牛师傅呢?”

牛大勇急忙说:“我不掺和你们两个人的嘴官司。”

今天王步程和牛大勇都没有心思喝酒,也没有兴趣听姚婕妤和安如山打情骂俏。喝了一会儿酒,王步程给牛师傅使了一个眼色。牛师傅说:“不早了,小王还要去医院照顾妻子,就这样吧?来,咱们最后喝一杯。”

喝了最后一杯酒,姚婕妤和安如山的手机几乎是一前一后收到了信息,他们看一看信息也同意结束。姚婕妤也没有主动说要送王步程和牛大勇,安如山也说自己还有其他事情,王步程猜想可能是关海民召唤姚婕妤了。不然姚婕妤刚刚学会开车,是不会放过任何开车机会的。

牛大勇说送王步程,王步程不让,留下江春潮离开了。

3

牛大勇看安如山和姚婕妤离开了,对江春潮说就在平州大酒店开一个房间写材料,江春潮担心安如山和姚婕妤也在平州大酒店里活动,也不想让牛师傅破费,说不行就回家写,在这里怕见了熟人不好。牛大勇笑了:“你小江真是一个书呆子,时运兴在西山建那么多别墅小楼都给谁了?就连董婉都有一套,难道关海民会没有别墅?早装修好住进去了。我为什么敢骂他们是贪官污吏?他们听到我骂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理睬?难道是人家真的怕我这个司机不成?如果怕我,也不会给我分个一楼啊!他们是有短处怕揭,又恨我又不敢理睬我。就在这里开房间,这个钱哥哥还是掏得起的。”

牛大勇的话让江春潮非常吃惊。时运兴当初大张旗鼓地在西山建别墅他是知道的。因为失去土地,村民上访告状他也亲眼目睹了。盛毅强出问题之后,好像没有人过问村民反映的事情,不知道现在他们的问题是不是已经得到解决了,还是准备继续上访。时运兴建别墅的时候,动用了报纸和电视做宣传,江春潮以为那些别墅都是卖给有钱人的,一套别墅上百万,一般人谁能买得起?没有想到市领导都有,他们难道都那么有钱?如果这钱是不正当收入,或者是时运兴送的,那么他们也太明目张胆了。

牛大勇在平州大酒店开了房间,他说去车上取一点东西让江春潮等着,江春潮点点头。牛师傅走后,江春潮忽然想起客房里没有电脑怎么写材料?如果用笔写,那可是很容易让人家辨认出笔迹的,他们在市政府当秘书多年,谁写的字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绝对不能用手写的。江春潮自己又没有手提电脑,只好给封紫烟打了个电话,问她的手提电脑在哪里。她说她就在平州大酒店吃饭,手提电脑在车上。江春潮不想让她知道他在平州大酒店,就说他在大酒店门口等,请她把手提电脑送到门口借用一下,然后匆匆忙忙来到大酒店门口,是想给封紫烟造成一种假象,让她觉得他是从其他地方来取电脑的。封紫烟把电脑送来了,笑着问:“什么事情非要晚上加班?不去医院照顾你姐姐了?用不用我去照顾一下她?”

“领导让我加班赶写一个材料,我现在这样的情况不适合在办公室里写,就用一下你的电脑回家加班吧,关姬和我姐夫在医院照顾我姐姐,你忙自己的事情吧。”

“春潮,你可当心关姬乘虚而入俘虏了你姐夫。”

“这个时候就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

封紫烟不好意思了一下说:“春潮,如果不想跑,我在这里给你开一个房间吧。”

“不用,你去忙吧,电脑给我就行了。”江春潮从封紫烟手里接过电脑。

“那好,再见。”紫烟说罢仍然回了大酒店。江春潮也没有问她在这里干什么,她也没有说。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陪谁喝了一些酒,走路稍稍有些不稳当。封紫烟走后,江春潮忽然想起手提电脑是不带打印机的,牛师傅又不会使用电脑,如果他去其他地方打印材料,一旦有人知道就麻烦了,只好拐到一个销售电脑的门市上买了一个优盘。

“小江,我把笔和纸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看一看材料就写吧,要像当年的大批判文章那样,让那些阶级敌人闻风丧胆!”

“哈哈,现在哪里还有阶级敌人啊?牛师傅啊,这么多材料我只怕得看三天三夜,再说现在谁还用笔写字?慢死了。”

“嗯,你不知道,我听说现在的领导可重视手写的材料了,一见是电脑打的根本就不看,只有是手写的才重视起来了。”

“牛师傅,那样容易让人认出笔迹。前几天人家整盛市长,揭发信上居然落我江春潮的名字,我不能让领导认为我是一个告状专业户啊!”

“小江,赶紧写吧,就用笔写。你不是还要去照顾姐姐吗?写完你就去医院,老麻烦人家关姬多不好意思。对了,关姬可是时运兴的小姨子。你可要当心时运兴,他可不是什么好鸟。”

江春潮点点头。不过他觉得关姬不是坏人,她和关惬虽然是亲姐妹,但不是一类人。面对牛大勇的请求,江春潮有些为难,顾虑重重地说:“牛师傅,我在市政府办公室当秘书这么多年了,谁不认识我的字?再说谁不知道你牛大勇不会写材料?我现在已经够倒霉了,帮助你可以,但是我不想在这上边儿让领导揪小辫子啊!就这,说不定都会有人怀疑材料是我写的!”

“好,好,电脑就电脑吧,我不勉强你了。那好,我也像咱们的秘书长那样,我口述你笔录。”

“你最想反映什么问题,就说什么问题吧,不过要有理有据。”

“我最想反映郊西花园的事情。小江,这个事情的前前后后你比我还清楚,时运兴是什么人啊?就是一个养牛的,一个盗墓贼,他也能当平州十大经济人物吗?你就代表我写吧,反正落我牛大勇的名字,一切后果我承担,我绝不出卖朋友。对了,别墅,他们有别墅的事情也写进去。”

“那好,咱们就反映房子的问题吧。不过你说市长有别墅,你有证据吗?”

“证据我没有。秘书长说得好听,当务之急是要立即采取切实措施,消除房价的非正常上涨因素,同时加速完善住房保障体系。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他们做什么工作了?”

别看牛大勇平时说起什么一套一套的,在正经事情上却是一个糊涂蛋,连主要矛盾都不知道,只抓住一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不放,这样怎么行呢?江春潮不再听他东拉西扯,一心在电脑上打字,反映平州市政府在分房问题上一些不合理的情况,要求省纪委过问一下,不能让领导干部都住好楼层,让一般机关干部都住不好的楼层。

材料写好了,牛大勇让江春潮给他念了一遍。他听后说:“怪不得人家说你是秀才,你就是行。不过我怎么觉得没有上纲上线,那么没劲呢?这样的东西能够让阶级敌人闻风丧胆吗?”

“牛师傅,咱们是反映问题,不需要上纲上线,把问题反映清楚就行了,再说,你说人家是阶级敌人,人家就是了吗?现在说那些没有意思。”

“小江,在摆弄文字上哥哥我相信你,你说行肯定行。你把材料落上我的名字给我,我明天就让人送省里去,我告不倒他们还有我的儿子,我们要前赴后继,反腐倡廉。”

“手提电脑没有打印机,我把材料存在优盘里了,你找个贴实人,让他给你打印一下,可不要随便让别人看,也不要随便让别人打印,一不小心,可能你没有送上去人家就已经知道了。”江春潮把材料存在优盘里交给牛师傅,把电脑上的文件全部删掉。

“我不怕他们知道。”牛师傅把玩着优盘说,“就在这里边吗?”

“对,就在里边。录像也可以存在这里边。”

“唉,现在的人真是神了。这个东西值多少钱?”

“我刚才买的,二百多。”

“这么贵?哎呀,怎么能让你花钱呢?”牛师傅掏出300块钱说,“小江,你把这钱收下,不收下就是看不起哥哥,再说你姐姐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江春潮急忙推辞:“房子的事情也是我应该反映的,我怎么能够要你的钱呢,不要,不要,坚决不要。”

“那哥哥我改天请你吃饭。回去我让我儿子小勇去打印,他整天没有事情就打游戏,懂电脑。”

江春潮还是怕在中间环节上出问题,灵机一动说:“牛师傅,其实不用打印了,你让人把这个优盘直接送到省纪委就行。”

“送这个也行?那就不用打印了。小江,我知道你小心谨慎,你先走,我一会儿再走,不让别人看见咱们在一起。”

“也行。”江春潮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提了电脑出房间的时候,看见牛师傅仍然拿着优盘在发呆。江春潮没有多说话,掩上房门下楼。在电梯里他忽然想到,如果在材料上加一些牛大勇的口气才更像他写的东西,刚才那个东西别人百分之百不会相信是牛大勇写的,说不定会怀疑是他写的,想再拐回去又怕碰见人,还是算了,反正再像牛大勇的口气,也没有人相信是他写的。

来到大酒店门口,江春潮给封紫烟打了一个电话,说要归还电脑,在电话里听见封紫烟气喘吁吁。她说她已经不在大酒店了,电脑先放他这里,她还有一台,什么时候要用了再取。江春潮暗叹现在真是贫富差别太大了,他家里还没有电脑,平时上网都是在办公室里偷偷摸摸的,而人家手提电脑就两个,一个小丫头,比他上多年班的人都强。但是这些美女们对他江春潮都非常好,封紫烟、姚婕妤、刘彩云以及关姬,都对他非常好,苏微醒当然就更好了。原来江春潮想她们对他好,是因为他是盛毅强的秘书,可是盛毅强出问题以后,她们仍然一如既往地对他好,他就觉得她们有可能是佩服他的才华,欣赏他的人品,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欣赏呢?

想到苏微醒,江春潮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身体怎么样。她说自己好多了,现在在西山别墅养伤。江春潮更吃惊,就连苏微醒在西山都有一套别墅,那么不用说高大全这些人都是有的。苏微醒哪来那么多钱?她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想到钱,江春潮才记起自己口袋里已经没有钱了。姐姐在医院里他也该买一点东西表示表示了,怎么办?忽然想起苏微醒给他的银行卡王步程没有要,正好从自动取款机跟前过,只好先取一些钱救急了。取款的时候江春潮发现卡上竟然有十几万,没有想到苏微醒一下子给王步程这么多钱,是她的钱花不完,还是为了补偿?江春潮心里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不该花苏微醒的钱。

取了钱,江春潮给苏微醒又打电话说了卡的事情,苏微醒说王步程如果不要就让他留着,算是她对杨春柳的补偿,要不然下地狱她都不安心。江春潮没有什么话说了,只好以后再说。他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关姬已经趴在杨春柳的床头睡着了,江春潮叫醒她说:“小关,真对不起,我姐姐的事情这么麻烦你,让你受累了。”

关姬睡眼惺忪地说:“小江,嫂子这个样子,只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一定要和步程哥换班伺候,当心把你们自己也累垮。”

“我又不是娇小姐,哪里那么容易累垮。走,我送你吧。”

关姬看了杨春柳一眼,走出病房,江春潮送她离开医院。走到医院门口,他不知道怎么就问:“关姬,你回去这么晚,没事吧?”

关姬淡淡一笑说:“已经习惯了,再说又没有男朋友管着,多么自在啊!在大街上还能被人抢跑了不成?”

关姬摆摆手走了,她走后江春潮就在想,她为什么二十七八了还不结婚,是太挑剔还是有其他原因?不过她大姐是一个第三者,击败刘彩云成为时运兴的正式妻子,二姐又是一个第三者,最终不明不白死了。会不会因此影响了她的婚姻?现在城市里的情人现象耐人寻味。不知何时,进口的“情人节”日益受到国人喜欢。每年的2月14日鲜花店里的玫瑰俏销,市邮局的鲜花礼仪电报不断,不少人对“情人现象”还持宽容和理解的态度。农历七月七,甚至有人征情人。说现在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有些话无法对家人和丈夫说,可以和情人说。婚外情只要不破坏对方的家庭,双方在一起又很开心,哪关别人什么事呢?记得姚婕妤就这样说过:婚外情现象如此普遍,自有它的社会原因。现代家庭和传统意义上的家庭概念已经不同,夫妻间的经济生活也日益独立,感情生活也肯定不同。许多感情生活,从爱人那里是不能获得的,情人恰好起到了补充作用。与情人的感情交流完全是无条件的,无须考虑柴米油盐,也无须考虑孩子的上学入托,只在精神层面,因此就会觉得特别放松和愉快。

关姬也说过,现代人对“情人现象”已越来越宽容。过去“第三者”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情人之间交往多为“偷情”,绝不敢明目张胆。现在人则不一样,除了瞒住配偶与子女亲戚外,情人可以公开进入自己的朋友圈,圈中人也很少有人多事,通风报信。就连封紫烟那个小姑娘,有一次都这样说,有一位情人是非常好的,双方能够谈得很好,那种感觉肯定不是与男朋友交流能够得到的。江春潮有一个女同学告诉他,说她就有一个情人,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他们经常通过邮件、电话进行联系,谈谈工作也谈谈感情,这已成了她工作的润滑剂。他们尽量将每年的休假安排在一起,到陌生城市去旅游,和他在一起永远是快乐的,是从丈夫那里得不到的那种快乐。其实江春潮对婚外情现象也是理解的,因为在市政府上班,所见所闻太多了。他嘴上说对婚外情坚决反对,并嗤之以鼻,说婚外情是家庭解体的温床。但心里也认为,如果他能够找一个情人也未尝不可。连几千年前的老夫子都说:“食色,性也。”

将近夜晚12点的时候,姚婕妤悄悄来到医院找江春潮,鬼头鬼脑地看四下无人,就悄悄对江春潮说:“你吩咐的任务完成了。”

江春潮一头雾水地问:“什么任务?”

“录像啊,和关海民的床上录像。”

“谁和他在床上的?”

“我啊,还能有谁?”姚婕妤说这话的时候并不觉得不好意思。

“谁帮助你的?”

“这个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姚婕妤悄悄从包里取出一个优盘交给江春潮。江春潮觉得事情重大他必须马上去见王步程,因此让姚婕妤留下照顾姐姐,他要马上离开医院。姚婕妤非常严肃地说:“这可是本小姐用生命换来的,如果搬不倒关海民,我可能就没命了。”

江春潮点点头匆匆忙忙离开医院。在出租车上,他生怕把那个优盘丢了,手一直在口袋里紧紧握着优盘,心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