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一直都把这话当玩笑听的,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最该成佛的就该是我们老孙家,杀猪宰羊了一辈子的孙家人,自打祖爷爷那辈开始,干的就是这一行屠宰的买卖。
几百年过去了,
死在我们孙家人手里的畜生那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单是流进了渭水河里头的血,都足以染红了整个河面儿,所以啊,什么佛不佛的,我们孙家人压根就不信。
打小,我就跟我爹走街串巷。
逢年过节,家家户户杀猪宰羊,都少不了我们孙家人的影子,天生吃这碗饭的我爹杀起牲口来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他有两把刀最出名。
一把用来剥皮,长一尺三寸,开双刃,刀剑挂着倒角,叫做断龙。
一把用来剔骨,宽五分,重一十七斤,断骨开堂不在话下,且锋利无比,叫做镇海。
每到杀猪的时候,
我爹都会祭出这两把刀来,引人拍手叫绝,一刀出,一刀进,再肥的野猪也得歇菜,根本翻不起半点浪花来。
但奇怪的是,
这两把刀,我爹从来就不让我碰,宝贝的跟什么一样。
小时候,我瞧稀奇,趁着我爹喝酒喝蒙了的时候也曾悄悄打过这两把刀的主意,可惜,我还没碰到两把刀,就被我爹蹬了个满地葫芦。
“爹了个蛋的,兔崽子你活拧巴了?打什么主意不好,敢来打断龙,镇海的主意?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你小子想要碰这两把刀,还早了八百年呢。”
我不服气,不就是两把刀嘛,名字起的牛皮轰轰,还不是个臭杀猪的?可我爹压根就不理我,偶尔被我气急了眼,就会盯着一双醉酒熏熏的红眼珠子磨刀。
一口烈酒喷在刀剑上,先磨断龙,再磨镇海。
凛冽的刀锋呈现暗红色,不知道已经沾染了多少牲口的鲜血。
哪怕看上一眼,都要心生寒颤。
偶尔磨刀的时候,我爹还会教我们孙家人的规矩,专门屠宰的规矩,他告诉我,我们老孙家祖祖辈辈干的就是这一行买卖。
我爷是,所以我爹也是,现在轮到我了。
“孙成阳,你给爹记好了,你想碰这两把刀,得到你成年。那时候你就有资格接过咱们老孙家的刀。”
“咱们孙家人,一辈子杀猪宰羊,但却有五条禁忌不能碰,那就是胡白黄柳灰,其他的百无禁忌,一刀两断。”
胡白黄柳灰,我当然知道。
东北那嘎达赫赫有名的五大仙家,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点点头,表面上口口声声说记下了,但心里却早已打了小算盘。
小时候不懂事儿,我还觉得跟我爹走街串巷额杀猪宰牛,那叫一个威风。
而现在,我逐渐成人了,哪里还准备子承父业?
当杀猪匠,我还不嫌弃丢人的呢。
所以当我长大了一点,知道注意面子了,我就不怎么喜欢跟我爹一起出去走街串巷的做屠宰了,而我把这话跟我爹说了,本以为他会暴跳如雷,挨一顿打兴许都有可能。
可这一回,我爹也不为难我,而是给我定了个规矩。
说是我不出去杀猪可以。
但每天的刀得练,如果我能完成任务,就可以不用跟他一起出去抛头露面。为了这茬,我也算拼了命了。
不过后来想想,我就觉得我肯定是进了我爹的套了,但这都是后话了。
我练刀的时间越来越长,
每天练刀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先前每天劈刀一万下,还得用七八个小时,可随着我技术进步,只用三个小时就能结束了。
偶尔我也会帮忙。
虽说不跟我爹出去抛头露面,但找上门的生意我也会搭把手。
一天下午,我刚练完了刀,正休息。
家门被推开了。
“成阳,就你一个人在屋,我富贵叔呢?”
一个脑袋探进来,冲着我笑。
“你咋来了,不是进城打工了吗?咋的,工地上伙食不好,三天两头儿的往村里跑,不怕你爹抽你?”
我乐了,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这人叫张进宝,我们都叫他宝哥,轮岁数,他比我大上两岁,年初的时候跟着我们村里人一道去城里务工了。
而这也是农村的普遍情况,年轻人都削减了脑袋往城里跑,除了我这种老爹不让的,村里都没啥年轻人了。
“嘿,别提了,那哪是人干的事儿?”
张进宝一听嘴巴就撅的老高,拽着我得手就跟我吐苦水。“没日没夜的干不说,吃的那叫啥,我早他妈就不干了。”
“现在,哥们正发财呢,富贵叔啥时候回来?”
张进宝进屋就朝里头看,好像真有事儿求我爹是的,不过对张进宝嘴里的话,我压根就不信。
发财,哪那么容易?
小时候张进宝读书念到三年级就不读了,在村里无所事事的就是个街溜子,这人又吃不了苦,除非买彩票挣个五百万,他能发财,狗都不吃屎了。
“瞧不起人了不是?瞧见没,意大利的,赶明儿哥给你也闹一个。”
张进宝顿时撇嘴,拉着我就让我看他手腕上的手表,因为是晚上,手表泛着光,夜光表,在当下可是时髦的玩意。
“是,是,是,那我就等着。”
“对了,你找我爹干啥,他下午去邻村儿了,保不齐得明天早上。你要真有事儿找他,你明天来吧。”
一听这话,张进宝就有点不乐意了。
“明天,那连黄花菜都凉了,来不及啊。这可咋整,本来我想着在山里头弄了点东西,让富贵叔帮忙拾掇呢。”
“对了,成阳,你跟着富贵叔以前也屠宰过,有点小玩意,你能弄的了不?”
张进宝说完,
我探头一瞧,才发现他是带着东西来的,身后一个蛇皮袋子里正有东西扭来扭去的,一瞧就是在山里头偷猎的。
一看这,我就明白了。
感情张进宝说发财的买卖是这个啊,我们村靠山,里头确实是有不少稀奇动物。以前来偷猎的人不少,不过现在管得严了,听说枪毙过好几个呢。
而这事儿,
我根本就不能参与,咱是良民,我打了个哈哈就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