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喜自然不会知道我心里的念头,骑上二八大杠,顺势把屁股挪开一个位置。
“先上车。”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先坐上这硌屁股的二八大杠。
“我说黄叔,咱这是去哪儿,都出城了。”
黄四喜卖力地瞪着踏板,神秘一笑。
“你老子既然让你来找我,自然不会是让你来度假,不过你也别担心,能让你过来,便是对你的能力极其放心,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半小时后,黄四喜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村前停了下来。
“到了,赶紧下车,我估摸着人家都等急了。”
黄四喜好像并不准备跟我解释什么,将二八大杠往路边的草垛里一扔,就风尘仆仆地在前面带路。我看他走得急,也没在意,紧了紧身后背着的镇海,迈步跟上。
“听你老子说,镇海传你了?”
正走着,黄四喜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还不等我回答,就见他停在了一个土墙外面,伸手敲了敲面前暗黄色的木门。
“这不在我背上么。”
我没好气地白了黄四喜一眼,倒是他,在瞧见我身后负着镇海时,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松。
“有东西就好,就怕你没本事在这儿送了命。”
我有些无语,老爹能让我过来,自然是相信我的本事,倒是面前这黄四喜,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倒不是他不值得让人信任,只是对他的个人风格保持一定怀疑。
半晌后,面前的木门才被人从里面打开,门开一瞬,我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味道一般人自是闻不出来,可我是谁,三年的练刀生涯,砍了不知道多少黄皮子,别的不敢说,对血腥味儿的敏感程度,我这鼻子,一般的狗都比不上。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一愣,哑然失笑,怎么感觉有些像是在骂自己。
“刘村长。”
黄四喜瞧见开门的人走了出来,赶忙上前笑笑,随即道:“我来介绍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高人,有他在,你们家这事儿,铁定没问题。”
那被黄四喜称作刘村长的老头戴着一顶护耳帽,满脸络腮胡,皮肤黢黑,一双眸子满是疲惫,眼角还有两颗泛黄的眼屎没擦。
此时这双眼睛,正以一种极不信任地架势盯着我,那模样像是再说,高人?就着瘪犊子玩意儿?
“先进屋吧。”
索性,刘村长没把这话真的说出来,侧身将我和黄四喜请进了屋子。
一进屋,我才发现不大的院子里,站着密密麻麻二十来人,个个披麻戴孝。在这些人的正前方,一个杂乱的灵堂陈设在上,棺材诡异地倒扣在地上,靠近灵堂的地上,还能依稀看见一些尚未凝固的血迹。
这是出事儿了啊。
我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行走在院落之中,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地方,只是那倒扣在地上的棺材太过显眼,奇怪的是,也不见有人将棺木扶起,也不见这灵堂的正主,躺在棺材里的死人。
我将注意力打到黄四喜的身上。
“黄叔,说好的为我接风洗尘开开荤呢?”
黄四喜神情略显尴尬,老神在在地走到我面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事儿办漂亮了,别说是接风洗尘,我把你供起来都成。”
我笑了笑,神情略微收敛。
“好了,也不开玩笑了,说说吧,刘叔,到底什么个情况?”
黄四喜将位置让了出来,又将方才的老村长拉了过来。
“还是让当事人来说吧。”
老村长见黄四喜这么看重我,眼里的轻视少了些。却见他从身上的烟袋里取下些许烟叶,沾了口水裹好,送进嘴里,这才不紧不慢地道:“说来惭愧,家门不幸啊。”
我找了根凳子,将镇海解下,单手握刀坐在老村长面前。
镇海没有显锋,所以外人也不知道我手里握着的是什么,只是好奇地都围了上来。
人群中,我发现一个与周围村民格格不入的人。
山野乡民,一辈子在田间地头劳作,皮肤都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或古铜色,身上也不会太洁净,特别是头发,经常都是好些天才有时间打理。
可眼前这人,虽不是西装革履,却也面色白净,一套合身的青色长风衣穿在身上,气质不凡。虽然带了孝帕,可那一头短发干净利落,明显是经常打理。
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那中年男人侧过身子,将自己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我初来乍到,也没在意,只是扫了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刘村长身上。
“村长,直接说事儿吧,天快黑了。”
我轻声催促了一句,老村长点点头,这才接过话茬,道:“是这样,我老伴儿身子一直不好,前些日子,也不知怎的,她一个劲儿地说想孩子们了,想见见他们。”
“我的几个孩子都在城里务工,平日里难得回来一趟,我寻思着的确有些年头没见了,就通知了家里几个在外的孩子,让他们赶紧回来见见老伴儿,指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结果这几个死孩子,一个个都说抽不开身,老伴儿身子本就不好,加上积怨成疾,又听说几个孩子都不回来,一口气没提上来,几天前走了。”
“这不,老伴儿刚死,这几个不孝子就回来了,说是要接我去城里住,顺便把家里的房子和地都卖了。”
话到此处,老村长面容苦涩,我也算是阅人无数,自然知道接他去享福是假,分房分地是真。
“我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好坚持的,孩子让卖就卖吧,也就答应了下来,可昨天晚上上材时,几个孩子一个个都不愿意搭手,原本个把钟头就做完的事情,愣是大半夜都没做完。”
“我被气得直哆嗦,无奈之下,只能叫来几个村里的老人,好不容易把老伴儿放进寿材。”
瞧着面前一脸愁容的老村长,我的目光在周围人群中环伺,有几个中年人在接触到我目光的瞬间就把头侧开,我见过的不肖子孙倒也不少,像面前这么光明正大的,还是第一次。
上材,就是为死人更换寿衣,整理遗容,放进棺材为第二天的上山下葬做准备,说直白一些,这是子女们最后一次尽孝道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