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夏至,时间犹如水中流沙,轻滚积淀。
改革开放的大潮如同甘霖般洒满神州大地,也同样滋润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
下溪村的许多村民,结伴出外务工,虽然外边的条件艰苦,但是换来的酬劳却对于这里的每家每户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回报。
与大多数村民一样,新年的氛围还未落幕,马援朝便赶在初六买了去省城的车票,以期能够赶上开年的第一份工。
因为老屋的坍塌,家里需要存攒更多的钱,以期两年后能够将新房盖起来。
在家里带娃的卓兰芝也闲不下来,在家亲自动手琢磨了几天,做了个木制独轮车。
开春以后,卓兰芝在地里精心种植蔬菜,等到成熟采摘后,拉到乡里的集市上贩卖。以期攒些积蓄,改善这个家的境况。
隔夜洗好了蔬菜,临近半夜,卓兰芝便早早起了床,架上菜筐,在车架前挂起油灯,推着独轮车赶去了乡里。
她得早一些去集市,那样就能在天亮后赶到集市上,抢占一个位置稍微较好的。
马不停蹄的走过十几里山路,虽然到乡里时天色已然大亮,但是好在寻找一番后,卓兰芝在同为卖菜的老李婶身边停下。
“兰芝,你来啦。”
脸布沟壑,满头华发的老李婶见着卓兰芝的到来,不禁咧嘴一笑。口里仅剩的几颗牙,更为她的年岁增添一丝沧桑。
“李婶,真是麻烦您了,帮我占着摊位。”
望着老李婶起身将摊位上摆放的两筐菜拉回到自个摊位前,卓兰芝微笑着回了一句,向老李婶表达谢意。
“嗨,谢啥。你要赶十几里山路到这儿,我也就是顺手帮你一下,用不着谢我。”
老李婶随意的摆摆手,注视着卓兰芝从车上拉下菜筐。
这个老李婶是附近村子的,离乡里只有两三里,与卓兰芝一样,也是穷苦人。年轻时候家里两个孩子都因为参军战死了,老伴儿也在几年前去世了,现在也就剩老李婶一个人孤苦度日。
两个遭遇相似的人,自然是能凑到一块彼此怜惜。
“婶儿,早上吃了不?我这还有两块煮薯,给您来一个。”
刚坐下摊位,卓兰芝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裹,小心翼翼的在腿上摊开,抓起一块尚有余温的番薯递给了老李婶。
老李婶并没有拒绝卓兰芝的好意,伸手接过吃了一口。而她也指着卓兰芝的摊位,有些困惑的指着几十枚鸡蛋询问道:“兰芝啊,你那筐里咋多了些蛋啊。”
“婶儿,那是我们村支书家里养的母鸡下得。他们夫妻俩不是年纪大了嘛,吃不了这么多,我就和他们商量了一下,帮他们带到集里卖了换些钱。”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老李婶夸了句卓兰芝心地好,卓兰芝也只是呵呵回以微笑。
没过多久,前来赶集买菜的客人多了起来,两个人也没有那么多闲情聊天,各自忙活自个儿的生意了。
没过两个小时,卓兰芝拉来的蔬菜便卖的差不多了。
俩人各自数着今天的收获,望着手里零碎褶皱的钞票,卓兰芝的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数了两遍,今天集市也卖了四块多钱。
“哎,这不是兰芝嫂子嘛,今儿又来赶集了啊。”
听着有人唤自己,卓兰芝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去。
“小张同志,你咋来啦。”
见着乡政府的干事小张,卓兰芝不禁开心大笑。
“我这儿不是来赶个集,晚上带些菜回去。”
说着,小张将手中杂草捆扎的几棵青菜给卓兰芝看了一眼。
卓兰芝看了,当即起身,取了两根黄瓜和一把野芹菜捆扎好,硬往嚣张的手里塞。
小张连连推却,见推辞不过,便从上衣口袋取了五角钱纸币递给了卓兰芝。
“小张同志,你这是客气啥。姗姗那事儿还多亏了你跑腿,这菜就当是我和你的谢礼。你别嫌差就好。”
“嫂子这话说的,咱一码归一码,可别这样了。我一个党员,我的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咋能因为做了我分内的事,就收了您的东西。这钱你拿着,拿着。”
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语调,小张的执着,让卓兰芝感到尴尬,却也只能收下了钱。
“这些菜不值这么多,来,我再找给你。”
这一次,小张没有退却,接过了钱后。而他的注意力,也被卓兰芝摊位上仅剩的几枚鸡蛋吸引了。
在询问了一下后,得知鸡蛋的来处,小张皱着眉,一番沉思。
“小张同志,这些蛋,有啥问题吗?”
小张的样子,让卓兰芝心里紧张了一下。
“没事儿,没事儿。嫂子,我先回去了。你忙吧。”
目送着小张离开,卓兰芝似乎并没有对他刚刚奇怪的表情放在心里。
在收拾了摊位后,卓兰芝和老李婶便各自踏上了返家的路程。
从乡里赶回家,已经临近天黑。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家门口,将筐子卸下后,卓兰芝小心地取出了一只装满饼干的方便袋。
“娘。”跑出屋外迎接卓兰芝的,是美华和蹒跚学步的富华。
“美华,富华。来,看看娘给你们买啥好吃的了。”
解开袋子,从里面取了两块饼干,分别递到了两个孩子的手里。
看着孩子们幸福开心的模样,卓兰芝也欣慰的抚摸着美华的脑袋。
只不过,朝屋里看了一眼,卓兰芝这才发现景华和姗姗都不在家。或许,卓兰芝并没有留意到,刚刚美华奔跑出来时,神情慌张的样子。
“美华,你哥和姗姗去哪了?怎么不在家里。”
被零食一时吸引的美华,这才想起,将卓兰芝不在家时,发生的意外,匆匆而语。
而卓兰芝这才从美华这里知道,晌午的时候村西头的廖如兰,因为怀疑胡姗姗偷摘了他们家的菜,告到了支书那里。整整一个下午,他们都在村公所里闹。
听完后,卓兰芝当即掉头,朝村公所奔跑而去。
当卓兰芝还没踏进村公所大门时,廖如兰便趾高气扬的指着她呵斥道。
“兰芝,今儿你在这,我就把话撂这儿了。要是你们家那个女娃再到我家地里偷菜,就别怪我动手打孩子了。”
卓兰芝没有急于理会,径直进了公所的办公室,在确认两个孩子无恙后,又回身,与走到身后的廖如兰对视。
廖如兰,村西头马光兵的媳妇儿。平日里,这个廖如兰就不是个善茬,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刺儿。大家都是避之唯恐不及,这一次王兰芝被她拦住,也是如兰自称地里的菜瓜三番两次被人偷摘。
而如兰在毫无凭据的情况下说是胡姗姗偷了她家的甜瓜。
“如兰妹子,你凭啥说是我们家姗姗偷得。你有证据吗?”
“哪里还要证据?咱村里就她这么一个外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如兰强硬的语气,也让卓兰芝有些急了眼。
看这架势,林国富急忙挡在了王兰芝的面前。同时义正言辞的提醒如兰:“如兰,你没有亲眼看到偷瓜的人,咋能凭感觉就自以为是的冤枉别人。更何况姗姗一个娃,跑步都没你走得快,她要是在你们家地里偷瓜,你还逮不住她吗?”
林国富的一番话,并没有让如兰自觉理亏。
双手叉腰,一副天地之间我独大的架势。丝毫不给面子,同时反呛林国富。
“支书,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孩子是你和兰芝一块领回来的,谁知道和你们家有没有扯不清的关系。你这样帮着那孩子,帮着兰芝家,叫我们这些人咋活。”
如兰的一番话,虽然并不能让在场的乡亲所认同。
但是对于身为党员支书的林国富来说,那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如兰,你别在这胡说八道。到底怎么样,把孩子叫来当面质问清楚。要真是姗姗偷了你们家的瓜,那就我来赔你们。”
林国富的咆哮,犹如巨雷声震,让原本嘈杂的公所,顿时变得死一般寂静。
这让在场的卓兰芝,心里不禁一紧。
她担忧着老支书的身子,同时她也害怕,这件事如若处理不好,将会在全村人面前,落下口舌。那样卓兰芝和几个孩子的处境将会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