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殿下怎么不在书房?”苏乐拉住路过的霜儿问道。
“楚大人带太子殿下去了马场,应该也快回来了。”
苏乐一听急道:“你怎么没跟去伺候?”
霜儿摇头:“太子殿下说不用那么多人跟着,让大家忙自己手头上的事,倒是你,跑哪野去了……”
“我……”苏乐语塞:“殿下没找我?”
“楚大人在殿下身边陪着,还用你做什么?”
苏乐心口一堵,立马红了眼眶,大声道:“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去找殿下!”
苏乐忙带着人往马场的方向跑。
马场建在皇宫的最西边,宽敞而整洁的场地,中央是一个长方形的训练场。
场地上铺设着厚实的沙土和柔软的草皮,四周是整齐排列的马厩,透过开着的门,可以看到几匹黑色的马儿在低头吃着马槽里的干草。
“殿下!太子殿下!”苏乐翻身跃进马场,马场空无一人。
跟着苏乐一路跑来的侍卫忙上前道:“公公,贵人们一般会去西山跑马,那里景色好,跑起来也更有意思,我们还是去西山找人吧。”
“快点儿带路!”苏乐顾不上擦脸上的汗,又跟着侍卫快步往西山跑。
西山疏林惊鸟,果然景致颇好。
苏乐远远的就看到一身深蓝色锦袍,束着玉冠的萧煜。
“殿下!”苏乐忙跑近。
萧煜闻声拽着缰绳调转马头,端坐骏马上的萧煜宽肩窄腰,整个人爽朗清举,神秀仪然。
苏乐看萧煜额头上都是汗,原本冰白的脸如今经过纵马也透出血色来,顿时松了口气。
萧煜见苏乐气喘不已,脸上的汗比他流的还多,皱眉道:“一路跑来的?”
苏乐点头,因力竭叉着腰的手又捂向肚子,闷声痛苦道:“殿下,我的肚子好痛……”
楚天华刚好策马过来,见苏乐颇为痛苦的样子状若不解道:“苏公公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带殿下跑马放松,你怎的这都要争?难道你想太子殿下身边只你一人么?这未免也太过……”
苏乐抬眼恨恨的看向楚天华,楚天华被苏乐看的一愣,气势倒不如刚才那么足了。
“还能动吗?”萧煜下马,伸手去探苏乐的肚子:“哪里痛?”
苏乐感觉肚子里又胀又钻心的痛,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来话。
一直跟在苏乐身边的侍卫上前道:“苏公公刚跑的急,怕是岔气了,躺下揉揉肚子,再多做几个深呼吸或许会好上许多。”
“躺过来!”萧煜将苏乐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拽着苏乐席地而坐。
苏乐被萧煜按在怀里,接着他感觉萧煜的手掌慢慢抚了上来。
“这个力道怎么样?会不会难受?”萧煜低声问。
苏乐摇头,抬眼见楚天华冷漠阴沉的盯着自己,又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还不老实!”萧煜凶了苏乐一声,手上的力道也重了些。
苏乐疼的呜咽了一声,再不看楚天华,闭上眼往萧煜怀里钻了钻。
萧煜体温一向比他高,手上更是,他被萧煜揉了会肚子,感觉确实没那么疼了,刚要动,肚子里却一阵翻腾。
苏乐猛的睁眼,见周围都是人,萧煜也近在咫尺,脸顿时一白。
“我……不疼了!”苏乐用力推了一把萧煜,四肢并用的急忙往前爬。
萧煜不知苏乐又闹什么,忙伸手去抓:“又胡闹什么?过来!”
苏乐的腰被萧煜扣住,眨眼间又跌回萧煜怀里。
“殿下!我……你让他们离远点儿好不好……”苏乐急的眼泪汪汪。
萧煜见苏乐都快急哭了,突然明白过来,忙叫楚天华等人往远处站。
苏乐还要跑,萧煜却将人揽的更紧,调侃道:“你尿裤子的样子孤都见过,排个气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萧煜加大了帮苏乐揉肚子的力度,继续道:“你老实些,趁着这个劲儿将气全都揉出来就不疼了……”
“唔哇!”苏乐没想到自己这么大了,竟还会因为丢脸哭鼻子。
他呼哧带喘的跑来不是为了在萧煜怀里做这丢脸事儿的!
苏乐觉着他在做一场噩梦,伤心的不行,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萧煜看着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的苏乐,拼命忍笑。
这小东西真是没有一天是消停的……然而目光又一沉,他又想起本就不该记住的一幕幕。
直至金乌西落,落日霞飞,萧煜才带人回宫。
苏乐明显哭过一场,残阳暮色中他脸颊艳如桃花,面容却哀伤。
萧煜时不时侧过脸和苏乐说话,瞳深似渊,而苏乐始终容色淡淡,二人一路并辔而行,仿若良友相携而行,而不是主奴之别。
楚天华落后他们半步,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想不通苏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这么轻易的将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带出来的萧煜带了回去,明明萧煜正玩儿在兴头上!
他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他原本想借口辅助萧煜,趁着萧煜心情大好时参与到皇庄的事务中,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苏乐就又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计划落空的楚天华不甘心的瞪向苏乐,开始认真琢磨该怎么将苏乐这个绊脚石踢走。
送走了楚天华,萧煜将缩在一边的苏乐拎到身前问:“说说吧,刚才又是闹得哪一出?”
苏乐想直接告诉萧煜真相,可他不想让萧煜知道自己背着他和阳离还有联系,更不想让萧煜知道下毒的事。
谁都希望所有人喜欢、认可自己,若是萧煜知道自己的存在不被欢迎,该多失落啊……
他只求萧煜开心,这些污糟事就让他来帮萧煜挡吧。
“我听到有传言说楚大人跟大殿下私下关系甚好,便起了戒备心思……”
萧煜眉头一挑:“你怕楚天华对孤不利,便带着人急冲冲的跑过来?”
苏乐见萧煜神色无异,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苏乐没想到萧煜会刨根问底儿,只好将药铺周文的事说了出来。
“这中间兴许有误会也说不定,你以后不准再插手这事。”
苏乐没想到萧煜竟这么轻描淡写的将事情带过去,顿时急道:“大殿下如今是最得势的皇子,您现在入主东宫,定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该小心些的,还有那个楚天华,殿下就不该将他留在身边!”
“楚天华是父皇赐下来的,如何赶走?再者,没了一个楚天华,还有张天华,王天华,孤怎么可能赶的过来?与其如此,莫不如将人放在眼下,苏乐,这些事你不懂,别添乱,退下吧……”
萧煜似是累了,用力按了按眉心。
苏乐心里不是滋味,他能做好的,怎么就添乱了呢!
“说到底,殿下无非就是不信我,觉着我什么都做不好就是了!”
苏乐不等萧煜说话,气得扭头就跑。
茶气如薄雾般缓缓升腾而起,旋转着在空气中交织,阳离将茶气吹散,细细的品了一口杯中茶才道:“小苏公公还没到吗?”
“还未,奴才这就派人去请。”喜顺低眉顺眼道。
说话间,房门被人从外轻扣了一下,喜顺一听,立马笑道:“苏公公应是到了,奴才这就去将人请进来。”
“不必……”阳离放下茶杯,似笑非笑道:“将人送去后院……”
苏乐跟着引路小厮拐来拐去,脚下踏上一排排青石铺就的步道,便知道已经接近了目的地,果然转了几处走廊,眼前便映入一片明亮的光景。
许多天然奇石被堆砌在一起,向下望去,温泉池中的水流清澈,微小的波动声不时传来,似轻柔的呼吸声。
池子四周点着莲花状的金属灯台,为整个池塘增添了几分生机和美感。
苏乐伸出手凭空握了握,感受到水雾沉淀在肌肤上的滋润感,仿佛被包裹在柔软的云雾中,异常舒适。
“喜欢这里?”
阳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乐忙回头,见阳离穿着一件轻薄纱衣,赤着脚向他走来。
白色纱衣裁剪得恰到好处,将他修长而结实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纱衣随着阳离行走的步伐轻轻飘动,仿佛随时都能被微风吹起。
苏乐低头,不敢看透过纱衣下的风景,只喏喏道:“还行……”
“那你觉着我这青竹轩和那东宫比,哪个更好?”
苏乐心中一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阳离展露狂妄的一面。
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苏乐还是不想违心,只道:“太子殿下在哪儿,哪里就是最好的。”
阳离不悦的哼了一声,苏乐假装自己没听到,刚要上前伺候阳离沐浴,胸口突然被人踹了一脚。
苏乐没想到阳离竟会将他踹下水,温泉水虽适宜,可他还是吓了一大跳,忙扑腾着从水里露出头:“你!咳咳……你做什么?”
喜顺端着酒盘走到阳离身侧,阳离嘴角含笑的拿起酒杯,边品尝美酒边绕着池边慢悠悠的走,而视线自然是落到浑身湿透了的苏乐身上。
“年纪还是小了些,身条还没拔开,差点儿意思……”阳离像是打量物件般打量苏乐。
苏乐从未遭受过如此羞辱,他的眼圈瞬间泛红,浑身气得直哆嗦:“阳离!你为何要如此辱我?”
阳离嗤笑了一声,道:“你凭什么觉着这是羞辱?你虽为宦官,内务府可有挂你的名?不过就是个从九品的内侍,谁的脚不能往你身上踩?烂泥一样,何来的羞辱一说!”
苏乐难堪地抬眼去看阳离,嘴唇微颤,却半分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阳离说的没错,他现在的位份只比最低微的门子高一阶,霜儿姐都是高他一阶的正九品。
在这深宫里,他确实如烂泥一般,被贵人踩了,恐怕也只会被嫌弃脏了鞋底,这是他一直逃避的事实,如今被阳离挑破,苏乐感觉自己心里血淋淋的空了一大块。
萧煜说他最近越发没安全感,越来越黏人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心知位卑,却又无能为力。
“瞧你可怜的……”阳离蹲下来,伸出手指勾了勾湿在苏乐脖颈间的发:“之前无聊逗你玩,教你的不过是些三五小童都能学会的规矩,如今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会教你些宫闱中的生存之道……”
说完,阳离将酒杯往苏乐嘴边送了送,苏乐偏头躲开:“你刚喝过了,我不喝!”
阳离闻言眸光一沉,手腕一转,还浸着凉意的酒顺着苏乐的脖颈流了下去。
苏乐被凉的一缩,双手忙护住自己前胸,试图阻挡那凉意继续往下。
阳离似被苏乐的动作取悦,嘴角笑意更深:“下月初,萧帝会下旨让太子殿下修皇陵,那可是个好差事,能不能借机提一提位份,就看你的能耐了……”
苏乐死死的咬着下唇,垂头不吭声,阳离的视线还黏在他身上,羞恼的他恨不能钻到水里再不出来。
可他不能躲,阳离给他羞辱,却也能给他机会,他只有快速成长起来,才能一直站在萧煜身边,才能帮上萧煜。
他再不想被萧煜嫌弃,更不能任人作贱!
阳离终于困了,抬手放苏乐离开,苏乐像落汤鸡一样身体湿透,缩着肩膀匆匆逃走。
站在阳离身侧的喜顺突然出声道:“九千岁这般磋磨苏公公,苏公公怕是要恨上您了。”
喜顺年岁比阳离还要大上几年,但因长了一张娃娃脸,倒显得跟阳离差不多大。
阳离偏头看了喜顺一眼,幽声道:“不破不立,这些年他经历的太少,再不带带他,他怕是得死在那废太子身上。”
苏乐回到住处已是深夜,被嫌弃,被羞辱的经历让苏乐重新审视了自己一番。
他是个宦官,人们打心里瞧不起的太监,他永远都不可能像楚天华那样被人称赞吹捧,他永远都是贱命一条。
苏乐吸了吸鼻子,心里不再委屈,既如此他还束手束脚的做什么?大不敬又如何?他就是要萧煜!哪怕用命换,他也能得一天是一天,反正没人稀罕他这条贱命!
九千岁也好,楚天华也罢,走着瞧吧……
苏乐一把拽过被子,将自己埋到床榻里,还有四日就到五月,他要在圣旨之前,提前做好准备,万不能让楚天华将这差事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