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病的突然,苏乐刚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见萧煜双目紧闭,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才意识到这次萧煜病的确实不轻。
“太子殿下怎么还不退烧?”苏乐抓过站在一旁的太医冷声问道。
太医五十多岁,心思异常细腻,知道萧煜是替陛下挡灾的,哪里敢治:“太子殿下病因玄妙莫测,症状复杂多样,老臣暂时无从下手啊。”
苏乐眯了眯眼,看出这太医就是在推脱,顿时来了脾气:“好你个缺大德的太医,不愿意救人就赶紧滚,少在这碍事!”
苏乐将人赶了出去,回头再看萧煜,发现他的脸颊已经泛红,一直延伸到锁骨。
苏乐急忙招呼霜儿:“姐姐,你多准备几套被褥,别让其他人接近殿下的寝殿。”
霜儿没遇过这种事,心里慌得不行:“太子殿下身份金贵,你千万别乱来……”
“我比你在乎殿下,不会伤着他的。”
苏乐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跑,霜儿急的用力跺了一下脚,也转身去找被褥。
苏乐俱冷,他清晰的记得就是在飘雪的冬天,他被净身成了太监。
万幸他只去了子孙袋,成了半白太监,不然年幼的他,定挺不过全白之刑。
可即便如此,痛和冷仍然像刻在他身上的记号,永远无法抹去。
苏乐深深呼出一口气,白色的哈气往上飘,甚至遮住了苏乐的视线。
“拼了!”苏乐咬牙,干脆利落的脱起衣服。
凛冽的寒风直透骨髓,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身上乱扭。
风中的雪花似乎化成了无数细小的针尖,刺痛他每一寸肌肤。
苏乐忍着,眼泪似是冻在了眼角,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感觉差不多了,苏乐僵硬着身子往回走。
床上,萧煜不安的动来动去,应该是烧的难受了,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苏乐爬到萧煜身上,将他整个抱在怀里:“殿下再忍忍,马上就不难受了……”
苏乐忽然想起在冷宫的日子,他们相依为命了十年,出了冷宫,他们依旧在一起,永不分离。
苏乐被萧煜捂暖了,便又赤身裸体的走进那风雪中,他已经记不清到底重复了多少次,只知道最后霜儿哭喊着太子殿下退烧了,你别再出去了,他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疼……
苏乐感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犹如数百只蚂蚁顺着他的血肉不停啃咬。
他想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想喊人帮他,可嘴里却只能发出无力的“唔唔”声。
没人能帮他缓解这种疼痛,他又得自己扛……
“小乐子……小乐子!”
霜儿的声音像是装了铁锤,重重的砸到苏乐耳中。
苏乐费力的睁开眼,哑声道:“姐,我好疼……”
苏乐每说一个字,都像有人在拿刀片划他嗓子,好疼。
霜儿见苏乐难受的直皱眉,忙往他嘴里喂了些温水:“药马上就好,喝了就不疼了,还有哪儿不舒服?”
苏乐抿了抿嘴,嘴里的铁锈味淡了些,顾不上再要水,苏乐虚弱的气声问:“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烧早就退了,就是还查不出病因,只能先用药补着,倒是你,昏了三天了。”
苏乐赤身裸体帮萧煜退烧虽有效,却是对皇家的大不敬。
霜儿不敢让别人知道这事儿,否则别提功劳,怕是还会招来危险。
也正因此,萧煜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那探花郎,楚天华。
苏乐昏迷的这几天,楚天华在东宫的地位水涨船高。
霜儿看在眼里,却有口难言。
只恨那楚天华鸠占鹊巢,明明只是坐了一会儿,竟敢领那救命的恩情。
苏乐勾了勾霜儿的衣袖,虚弱道:“我怎样都行,只要殿下没事就好,姐,你能帮我弄点儿甜粥来吗?”
霜儿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含泪笑道:“等着,姐去给你拿!”
苏乐知道霜儿是真的将他看做自家弟弟了,心里一阵感动。
之前的鞭伤还没好利索,又糟这场大病,苏乐体力不支,只喝了小半碗粥就累的睡了过去。
再睁眼又是全新的一天,苏乐惦记萧煜,总想去看看,霜儿拦着不让。
“你现在这个样子过去干什么?万一把病气过给殿下,岂不是得不偿失,听姐的,养两天再过去。”
苏乐被霜儿按在床上动弹不得,无奈只能歇下。
将苏乐安抚好的霜儿擦了擦额间汗,她不是没见过苏乐将楚天华关在门外的厉害模样,他将太子殿下看的那般重,要是知道殿下与楚天华日渐亲近,怕是又要气的跳脚。
苏乐又躺了两天,这天,他实在躺不住了,说什么都要去殿下身边看看。
算算日子,他竟跟萧煜超五天未曾见面,这是之前从没有过的事。
这边霜儿还在拦,那边萧煜却派了个小公公来。
霜儿感叹这对主仆倒是心有灵犀,为稳妥她还是先将人拽到一边递了银子后询问情况。
来人看着机灵,将自己的猜测尽数说给霜儿听:“太子殿下念叨苏公公好几天,竟一眼都瞧不见,心里不舒坦,这才派了奴才来领苏公公好好跟楚大人学着怎么伺候主子。”
“谁要跟他学!”霜儿虽气不过,却也明白奴才都是靠主子恩宠过活的,确实不能总不露脸。
苏乐不管霜儿忧虑的那些,只乐呵呵的跟那小公公走。
见那小公公又将他往书房领,苏乐心里不自觉开始犯怵,上次那三十鞭的伤还痛着呢,再看这地方,越看越觉着不吉利。
果然,他刚迈进去就听见两道爽朗的笑声,定睛一看,萧煜跟楚天华正对坐下棋,那氛围,温馨的他牙根泛酸。
萧煜见苏乐进来,招了招手,楚天华诧异的看苏乐礼都不施直接往萧煜身边走,而萧煜也似理所当然,心顿时一沉。
最近几日宫里风向不太对,萧煜这边一重病,萧帝那边竟痊愈了,如此倒是印证了神官所言非虚。
萧帝龙心大悦,珍宝补品流水似的送往东宫。
就眼下形势,这废太子暂时还真就坐稳了这东宫之位。
楚天华分析完利弊,直了直身子,将态度放得更加恭敬。
回想当初,他真不该为一时之气得罪太子身边的人,只是他一向心高气傲惯了,又没将刚出冷宫的太子放在眼里,突被刁难,便失了分寸。
好在这几日太子待他不错,太子眼下没什么人脉势力,想必还是会拉拢重视自己的。
思及此,楚天华便也安了心。
苏乐心思全在萧煜身上,见人面色不好,直接伸手将未下完的棋盘端走,嘴里更是嗔怪道:“都没好利索呢,玩什么棋子啊!”
萧煜见状只抿着嘴,似笑非笑,一点儿斥责的意思都没有。
直到察觉到楚天华探究的目光,萧煜才不紧不慢道:“没点儿规矩,还不看茶。”
苏乐身子虚,一路走来又站了这么久,额间冒了不少细汗,本想看一眼萧煜就回去的,见萧煜当着楚天华的面斥责他,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想走的心顿时歇了,苏乐拿起一旁的茶壶,先是给萧煜倒了一杯,接着又倒了一杯,毫不客气的掼在楚天华手边。
热茶四溅,楚天华被烫的一个激灵,低头一看,手背红了一片。
“对不住,手滑。”苏乐冷着脸道。
要他跟这些刻意接近萧煜的人好脸色,倒不如直接抽死他。
“可是伤还没好?也是,上次怪孤,没个轻重。”萧煜的声音还哑着。
苏乐听了先是心疼,最后才反应过来萧煜并没有因此斥责他。
苏乐眼睛转了转,反应过来萧煜这是给他找场子呢,心里顿时甜的不行。
萧煜见苏乐高兴了,眉眼间也带了笑。
楚天华在一旁看着,心中悲愤。
他还没受过如此羞辱,本想愤而离席,却突然意识到这几日太子殿下重视抬举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
他若真因伺候的奴才带病而误伤他小题大作,怕会损他名声。
楚天华无奈只能忍着剧痛,咬牙道:“上次的事怪臣,只着急见太子殿下,没想那么多,反倒让有心之人妄加揣测,害公公受罚,还望公公见谅。”
萧煜这才将视线重新放到楚天华身上:“天华不必如此,苏乐跟了孤十年,不是小气的人,你这手可还好?”
“确实有些痛,臣家里有专治烫伤的药,就不多留了……”
苏乐见楚天华青着脸出门,心里痛快极了,情绪一激动,眼前却开始阵阵发黑。
萧煜忙扶住苏乐,担忧道:“刚就想问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苏乐动了动嘴唇,最后什么都没说,只环住萧煜的腰,埋在萧煜怀里呜呜的哭:“怎么办……殿下重病才换来的倚仗就这么给我用了,我心里又高兴又难过,殿下以后还是别这样了……”
萧煜低头看苏乐跟猫儿似的往他怀里拱,一阵心慌,深吸一口气,将心跳缓下去才开口道:“还不是被你李爷爷唬的,上次他要带你走,孤一想心里就难受,只想着对你再好些,好到谁都带不走你。”
“唔……”苏乐又往萧煜怀里钻了钻,此时正是主仆间情深义重的时候,苏乐心中却更压抑了。
他知道萧煜对他的疼惜是顾念着相伴的情分,绝非他所需要的那种感情,更糟糕的是,正如李爷爷所说,他是个太监,这条路走不通,最后只会伤了自己罢了。
可一想到放下这份感情,他的心就像被人放在火上烤,那钻心的疼他受不住。
索性就这样吧,能快活一日算一日,飞蛾扑火他也认了。
萧煜不知道苏乐深沉的心思,只觉着苏乐自从来了东宫,总是不安居多,想来可能真的怕自己弃了他,于是便将人拦腰抱起,放到腿上轻轻安抚。
苏乐乖乖的窝在萧煜怀里,猫儿一样闭着眼睛浅寐。
鼻间甜香味儿渐浓,萧煜仔细闻了闻,是从苏乐身上传来的。
他忽然意识到前几天在他烧的最难受的时候,总是能闻到这甜香味儿。
他似乎还做了梦,梦里他与苏乐赤裸相对,肌肤相贴……
萧煜突然打了个激灵,再抱不住苏乐,慌忙直接将人放到环椅上。
苏乐本来都快睡着了,突然被惊醒,有些茫然。
“孤还有些事没处理,你……你先在这歇着吧!”
萧煜说完,逃似的走了。
苏乐眼皮子沉,废了好大力气才走回住所,连鞋袜都没脱就栽到了床上。
昏黄的烛光在黑夜中摇曳,将夜色变得柔和而朦胧,苏乐醒来时已是深夜。
刚一动就将身边的人惊醒,苏乐懒懒的不想睁眼,只以为身边人是连日照顾他的霜儿:“姐姐,我还想喝甜粥,锅里还有吗?”
“孤叫人去盛,你先喝点温水润润嗓。”萧煜的声音比白日更哑了。
苏乐没想到守在他床边的人是萧煜,忙睁大了双眼坐起身:“殿下身子不是还没养好么,怎么在这儿?”
萧煜的双眼因着烛光更显深邃,苏乐见萧煜幽幽的盯着自己,一时看不懂萧煜眼底的情绪。
“殿下?”
“听霜儿说……是你帮孤退的烧?”
萧煜声音低沉,字字敲在苏乐心上有些泛麻。
光线太暗,苏乐看不清萧煜的喜怒,一时不敢搭话。
他很多时候都是怕萧煜的,萧煜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心思也细腻。
他怕自己表现的太明显,被萧煜看出来,判他死刑,最后一点儿念想都没有。
又怕萧煜察觉不到他的真心,错失了最后一丝成功的机会。
萧煜见苏乐坐在床上,下唇被他自己磨得通红,长发披下,清秀的五官被夜色衬得多了几分妩媚,他的喉结几近于无,颈线优美,温润又惑人。
萧煜的心又不自觉涌起一阵慌乱,他最近总想亲近苏乐,又怕将人吓到,只好忍着。
可苏乐那日说想帮他快活的话就像魔音,当时觉着没什么,过后再想起来总是一阵抓心挠肝、心烦气躁。
他们长大了,再不是带着奶气的孩童,萧煜目光又不受控制的临摹苏乐的薄肩,乳白色的里衣套在苏乐的身上有些宽大,看不出藏在里面滑嫩的窄腰。
想起那日夜里掌下的触感,萧煜心口猛的一缩,连着他的魂儿都跟着一震。
萧煜猛的站起身,见苏乐被他吓了一跳,黑曜石般的双眼懵懂的看着自己,他心底的焦躁之感愈加清晰。
眼前的苏乐身形还没长开,连个少年都算不上,想来那日的话也是胡说的,他……他不能将人带坏。
“孤知你忠心,以后再有这种事,不准为孤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