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国本之争与明代的党争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万历在国本之争的“软弱”表现,以及其后中央权威的缺失,为党争的兴起提供了温床。
在“静摄”期间,万历实施无为而治的方针,既不倚重阁臣,也不倚重太监,大家都没有什么权力,也没有什么事干,争吵的动机和载体没有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争吵的必要了。
事实上,虽然万历躲了起来,群臣是不会闲着的,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乐趣,那就是:“与人斗,其乐无穷”。
——党争的大戏开场了。
关于党争兴起的源头,明人自己有一个高度的概括:今日之争,起于门户,门户起于党争,党争起于东林,东林起于顾宪成。
下面我们就来源头看一看。
顾宪成是江苏无锡人,他是东林书院的创立者,而东林书院是东林党的发源地。
顾宪成的一生都在和人事打交道,他成为东林党的创立者,有其必然因素。
明万历四年(1576年),27岁的顾宪成参加乡试,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高中解元。在那次考试中,他的文章就阐述了选人、用人与治理国家的关系,可见他对人事的热忱,源远流长。
在人事上初试啼声,就一鸣惊人,步入仕途后,顾宪成在人事方面的表现更是不同凡响。
万历十年以后,顾宪成的大部分时间在吏部工作,在此期间,他积累了丰厚的人脉关系,也不可避免地参与了当时的人事斗争。
当朝廷上党争刚刚萌芽的时候,我们就看见了顾宪成的身影。万历十五年的京察大计中,顾宪成上疏言事,因“语侵执政,被旨切责”,并被贬为桂阳州判官,不久又 “擢升为吏部考功主事,历员外郎”,重新回到了他热爱的人事工作岗位上。
在文官集团向万历开战的时候,顾宪成显然也没有置身事外,当万历提出将三皇子并封为王的建议时,顾宪成上疏力阻,明史对顾宪成的记载语焉不详,却用大量的篇幅转载了这篇文章。
顾宪成在吏部的职务并不高,但能量却很大,《明史》记载:“二十一年京察。吏部尚书孙籥、考功郎中赵南星尽黜执政私人,宪成实左右之。”
从这个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到,顾宪成作为一个小小的主事,却能够在幕后出主意,左右他的上级,去修剪皇帝的羽翼。
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顾宪成升任吏部文选司郎中,掌管官吏班秩迁升、改调等事务,这是一个很有实权的差事,顾宪成在这个岗位上,充分行使了他的职权,做出了许多令人惊奇的事情。
虽然他只是一个司长,但却能决定部长的任命,“先是,吏部缺尚书,锡爵欲用罗万化,宪成不可,乃用陈有年。”
首辅(锡爵)想用一个部长(罗万化),但是司长(顾宪成)不同意,于是只好任用他人(陈有年)。
顾司长不仅不把首辅当回事,还老跟皇帝过不去,“所推举率与执政牴牾”。
在封建社会,官大一级压死人,皇帝对臣子更是有生杀予夺的权力,然而这种情况到了顾宪成这里就完全颠倒过来了。
他不仅可以左右他上级和他上级的上级的意志,还可以任免他的上级,甚至还屡次与皇帝对着干。如果不是史书记载,我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情。
这是什么人呀?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亲东林的《明史》不会为我们剖析顾宪成皮袍下面藏着的小,但是我们可以自己去分析。
思前想后,我认为只能有一个原因:他有自己的组织,因此有恃无恐。
有组织做靠山,一切都不在话下。
即使有危险,组织会出面保他;即使跌倒,组织会让他东山再起;即使爬不起来,组织仍能保障他的利益。
顾宪成冒进的行为方式,也为他找来了麻烦。
不久,首辅王锡爵年老引退,便命吏部根据品望推选六七位能够胜任首辅之职的官员听候点用。顾宪成等人违背皇帝的意思,几次提名的人,都是万历所厌恶的,万历认为吏部在“徇私”,在吏部的奏疏上批了“司官降杂职”五个字,矛头直指顾宪顾,给顾宪成降职处分。
关键时候,组织的作用显现了,许多大臣上疏申救,奏疏上百封,这使万历更加恼火,他显然己经感觉出了顾宪成和他的组织对他的挑衅。
万历一定在心里想,我就不信,我这个皇帝连个吏部郎中都办不了,我要办不了你,我这个皇帝就不当了!
于是,他以“忤旨”之罪将顾宪成革职为民,那些上疏申救的官员也都受到外放、降调、削职等处分。
皇帝真的恼了,顾宪成只好暂时服贴一下。
回到家乡以后,顾宪成并没有养望林下,短暂休整之后,顾宪成就开始以讲学为名,广交朋友,四处活动,他请进来,走出去,在自己住宅南边造了几十间书舍专供来人居住,还经常与苏州、松江、常熟、太仓、嘉兴、宜兴等吴中学者聚会。
随着活动量的增加,顾宪成迫切感到必须具备一个固定的讲学场所,从而将分散的讲学活动变成一个有协调组织的统一活动,从而增强社会影响力。
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经顾宪成等人的努力,官府终于批准在无锡城东门内的东林书院遗址重建东林书院。九月工程告竣,共用了1200多两银子。作为首倡发起人之一的顾宪成捐银最多,又去策动吴地官员和缙绅捐资助修,出了很大力。
顾宪成亲自为书院讲会审订了宗旨及具体会约仪式,这年十月,顾宪成会同顾允成、高攀龙、安希范、刘元珍、钱一本、薛敷教、叶茂才(时称东林八君子)等人发起东林大会,制定了《东林会约》,它规定每年一大会,每月一小会,除了严寒盛暑外,定期会讲。
东林书院从成立之初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学术团体,而是一个政治意图明显的在野人士俱乐部,它由一批心有不甘的在野人士发起成立,主要活动是学术搭台、政治唱戏。
明代官场各种复杂关系不断在东林书院交汇凝结。东林书院很快就发展成为各种关系的总部基地,编织成一个隐秘而庞大的关系网,每年一次的大会有时多达千人,积聚了很大的政治能量,从而吸引了众多在职官员参与其中,小官加入其中可相互取暖,大臣也愿意引以为后盾,形成了势力庞大的东林党。东林党是明朝党争的始作俑者,对明代政治影响深远。
东林党虽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气节道义相号召,以君子自居,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结党必定营私,结党必破坏平衡,无论古今中外,结党都不是一个好现象。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个漂亮的对联,也不能掩盖结党的消极方面。
事实上这幅对联是有毛病的,一个人要知所进退,尤其是在工作中要守“本分”,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关心的事不要关心,不能“声声入耳”、“事事关心”。
“本分”二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的,它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修养,在一部分廷臣看来,顾宪成等人的问题,就在于太不守“本分”。
由于东林党人对政治生态平衡的破坏,威胁到其它非东林党人的利益,许多非东林党的官员为自保也纷纷以地域为单位,以高官为领袖,结成帮派,一时朝中宣党、浙党、楚党、齐党林立,他们联合起来打击东林党人,而万历皇帝也逐渐对东林党感到厌恶,因此,在万历期间,东林党使终在党争中处于下风。
一开始双方尚未在朝堂上公开交手,而是利用京察互放冷箭。
明代“京察”和“外察”是对官吏进行考核的两种制度。“京察”是考察在京任职的官员,每6年一次;“外察”是考核在地方上任职的官吏,每3年一次。一般是趁外官来京师朝见皇帝时给以考察。“京察”是根据官员的政绩、品行,来决定升迁、降调或罢官等奖惩。若是“京察”中被罢了官,就将终身不再起用,政治生命就此结束。
由于“京察”的致命性,常常成为官僚间互相斗争的一个重要场合,东林党和非东林党人开战以后,京察更是成为双方的主战场。
万历三十三年,主持“京察大计”的是东林党人都御史温纯和吏部侍郎杨时乔,他们借机把浙党官员钱梦皋、钟兆斗等人贬谪了。但南京的“京察大计”主持者则是齐、楚、浙党主持,他们也斥逐东林党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