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家家烛火已熄,悄无声息的街道上,响起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未做停留,马车绝尘而去。
若是有人恰巧见此,会看到驾车的不是车夫,而是一匹浑身雪白的狼。月光照在它的身上,却印出毛发的图腾,似花似物,眨眼变换,惑人心神。
如花吸取着月华之力,却时时不忘跟眼前的马匹交流,确保路途顺畅。
马车中一身粉衣的女孩沉沉睡着,窗沿洒进月光,映着她恬静精致的面庞。这一天实在比十年间的任何一次都要累。白映儿从早晨踏入白府开始,直到现在,才得以安然无扰。
“知道了,子桑公子。”少女没好气的开口。
“把公子换成哥哥,再叫一遍。”即使在梦中,他的声音还是这么,温柔!
“子桑...哥哥。”他武功那么高,一定会魅术,还比自己要厉害!
“嗯,小白。”小白是什么鬼!
白映儿不满地皱起眉头想要翻身,却因为马车的狭窄而碰到墙壁惊醒。
“哎!”完了完了,自己一定是中毒了。否则为什么做梦都梦到那棵桑树啊,而且!她想起傍晚的时候,那人唤她小白,她竟然应了!小白算什么名字啊喂,她本来私心里准备给如花起名小白的好不好!这种随随便便的名字也能算是爱称?
还有在荀府的时候,她竟然把自己所作所为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云子桑,包括鸢尾受伤,以及那个蒙面女子,还有把白彤和一个漂亮少年放在一张床上的事!
之后小器说云子桑有办法帮自己修好娘留下的那块玉佩,她便莫名其妙给了出去,现在还懊恼自己怎么会那么轻易就付出信任。
最后他说一切都还好,让自己先回府休息,如果累了,就在马车上睡会儿。她便顺从的到了马车里面!还真的睡着了!还竟然梦到他了!
白映儿觉得云子桑一定给她施了魅术,可是无论她怎么把脉,怎么用精神力感应,就是找不到症结所在。这令她苦恼不已!
彼时的她并不知道,凡尘有一种魅术,专施在男女之间,轻则相思辗转,中等日夜难熬,重则非君不可,蚀骨之后生死相随,可持续一生一世。它名唤爱情。
“如花,还有多久到白府?”白映儿甩了甩头,想把云子桑的身影弄出脑海。
“小主人,狼也不知道嗷,我们才出发不到一刻钟嗷。”如花似幼儿般稚嫩的嗓音响起,女孩发出一道鼻音回应。
在荀府白映儿认真的跟小狼探讨了说话的问题,如愿以偿的得到如花在自己面前时尽量说人话的承诺。只是每句话尾的狼嚎却怎么也不肯改掉,白映儿就索性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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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落森林。
一处边缘却树木繁密的地方,一袭白衣的男子半躺在枝桠,长长的白发垂落,却无风自动,映得那张脸似妖似仙,不属凡世。
“把小映儿送回府了?”语气淡漠。
“你没有受伤吧?”语气焦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司扶懒懒的坐起身子,看着由于匆匆赶路,额上生出细汗的云子桑,桃花眼眯了眯:“死不了。”
这伤受得莫名其妙。本来计划两人应对的场面,这家伙一声不吭就跑了,扔下自己和一群能力不怎么美好的属下。本来打算拿这群属下出气的,没想到一时气愤还是使出了力。罢了,这次的账迟早要还的,即使他赞同这破孩子去帮自己的乖徒儿。
云子桑微微舒了一口气:“小白这时候应该已经到爵府了,如花陪着她。你呢,今晚情况如何?”
司扶懒得计较这小破孩对白映儿的称呼,只消明白自家徒儿安全就好。他示意云子桑坐上来,随即面色认真道:“目的是达到了,这一处联络点灭得干净。可我们带来的三十人,二十暗卫,死了一半,剩下的重伤三人,轻伤七人。十名死士,一死三伤。当然,除去伤了我之外,他们没讨着什么好处。”
云子桑眉宇习惯性的皱起,只是一个小据点,竟这般难啃?抿了抿唇:“看来是时候给狱堂那些人弄点麻烦了。”
司扶嘴角抽了抽,明明这次派来的人除了一个首领,其他在狱堂连最末的黄字都没排上,那这算是迁怒吗?所以这破孩子是做给自己看的吗?怕自己把受伤的事情告诉小映儿?
内心再怎么咆哮,司扶也没有忘了正事:“今日还有意外收获,你笑一个,我说给你听啊。”
云子桑对司扶的逗弄已经渐渐习惯,没有像最开始那样耳根微红。正如现在,青衣少年神情莫名的斜了一眼边上的白发男子:“不想说算了,我回去处理城中事宜。”便运气准备飞身离开。
司扶撇了撇嘴,暗道这人实际比白谚还要无趣,面对伤患人士都不曾给予关怀。
“接应他们的人中,有两个武功还不错的母夜叉。你猜猜是谁。” 司扶身上有伤,虽然处理得当,却也疼得紧,所以难得的妥协。
“听你的语气,是熟人?”云子桑止住动作若有所思。
“不错,熟到可以直接切片喂狼了。”司扶语气不佳。
“荀雨欣?”青衣少年试探道。
“是,还有她那位了不得的娘亲。最重要的,我可不认为她们如今的身份能够与凤晴洲有丝毫干系。”司扶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最是摄人心魄的冷笑。
“你的意思是,花秋影母女的背景不简单?”云子桑心思转了几转,皱眉开口。
“错,我是指花家不简单。”司扶百无聊赖的耸了耸肩,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眼眸一寒。
本来他也没认出那后来的两个不起眼的女子是谁,哪曾想自己正一边在心里骂着云子桑一边没精打采的对敌的时候,竟遭了荀雨欣的暗算!
于是这母女算是踢到了铁板,司扶一怒可不是杀几个人就能消气的。当即就使出了五分力道,几乎是两招就把那个脸上带疤的头头给灭了,至于其他的小罗罗,自是都被下了些奇奇怪怪的药,丢给那些属下。
那些武力值不高,全凭意志撑到现在的狱堂暗卫,看着各自手中不是狂笑,就是狂哭,或者四处抓挠的敌人。没有表情的脸上集体抽搐了一下,觉得刚刚双方拼上性命的杀戮根本不存在庄严!这位头儿之前就没把这里当回事!
再说荀雨欣,也是难得的无辜啊。这大概是她活在世上十几年来最后悔的事情。天地可鉴她其实很专心致志的在对敌,一丝一毫都不敢掉以轻心。可奈何她的对手是枭啊,是根本就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的狱堂之王。于是他轻描淡写留出一处破绽,她就那么屏气凝神射出了自己的暗器。
暗器追着射中了一个身影,却射错了目标!
罪魁祸首的枭看着司扶游刃有余破敌,面色不由得缓和。想起主人离开之前那个手势,觉得无论如何也要适时的压榨司扶出力,否则自己的兄弟还不知道得枉死多少。这个法子确是最好,不漏痕迹,也无错处可循。
打斗几乎是在司扶受伤后的半分钟之内,就分出了胜负。
司扶浅尝辄止,与荀雨欣像儿戏一样过了几招,就退了回去,任他们投下烟雾弹。
城主府这边并没有乘胜追击,而司扶只是冷笑的看着那些人匆忙逃窜。因为他已经透过那层人皮面具,知晓了两人的身份。也在她们身上下了所有能用到的慢性药粉。所以,现在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疗伤重要!
作为狱堂首领的枭恭恭敬敬找了一棵舒服的树枝,请司扶躺着休息。善解人意的忙前忙后,把死的伤的活的,都弄回了锦城。
“我会让人多留意的。”花家,曾被苏皇一手扶持起来,初时不过是棵没有根系的野草,如今也插手到这里来了么。
“嗯。”司扶像是有些疲惫,声音微不可闻。
云子桑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想到父母双亡之后,种种层出不穷的势力。即使自己早有准备,还是有太多意料之外,就像今天:“司扶,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哪种人拥有异眸,还是灰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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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杓兰院。
“也不知道那棵树给的药管不管用,鸢尾的毒我还能勉强配出解药来,可海棠的实在复杂。算了,死马当活马医!”一边念叨着一边取出云子桑走之前给自己的药包,准备开始煎药。
其实女孩心里很是愧疚,这两姐妹跟着自己还没几天,就都成这样子了。看来古时候的丫鬟果然是高危职业。
“哎。”看着药灶上的火光摇曳,白映儿发起呆来。
“小主人,这已经是第十七次叹气了嗷。”如花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肉块,小爪子停在白映儿脚边出声。
“如花,你说,跟着我是不是很倒霉?”女孩保持着观察药蛊的姿势,眼神迷茫的开口。
“倒霉是什么?”说着吞下一口肉块:“嗷。”
“就是运气很差。”白映儿耐心的解释。
“运气,运气?主人说狼什么时候能运气把身上的花纹显出来就长大了,可是现在狼运气很差。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