杓兰花丛中一袭白色的娇小身影鬼鬼祟祟,脚步迟疑害怕,却又不断低声喃喃。
“还笑我幼稚!”白映儿此刻半躺在软榻,眯着眼睛看向地上乐得打滚的如花,咬牙切齿:“要我说,你分明是一条狗吧?谁不知道只有狗狗才会一直啃着骨头不放!”
某狼顿住身形,湛蓝色眼珠轱辘一转,神色凄惶:“飞鸟尽,良弓藏,兔子死,如花烹嗷!呜呜呜,小主人过河拆桥嗷嗷!”如果不是它一直护住那根骨头,怎么会发现那个小厮的身份!太坏了!小主人太坏了!
女孩嘴角一抽,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在笨弟弟白轩那里玩了一会儿,如花整条狼都变得怪怪的。
“放心吧,我从小就是吃药膳长大的,如花肉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况且她那时当白轩的面吞下的不过是在阿芙那里吃剩的馒头罢了,用障眼法吓人也有点意思。
没见到入戏过深的某狼有任何回应,白映儿翻个白眼开口把它的思绪拉回来:“老爹以前给我看过一些图案,那小厮手骨上是皇家死士的标识。”暗卫身上是特殊药水下显形的纹身,死士的标识则是刻在骨上,今日歪打正着被如花发现了。听说老爹还是大将军的时候,训练的就是这批人,难道,现在他们被皇帝派来对付老爹?
女孩颦眉深思,如果只是这样,那老爹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算计到?现在白谚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但没有消息恐怕是最好的消息了。
如花爪子磨了磨地:“小主人,心思重不长胸嗷。”
“这话谁教你的?”白映儿陡然坐起,眼神狠狠的瞪着某狼:“难道是那棵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云子桑,明明这个语气是司扶的风格才对。
意料之中的,如花接口道:“不是主人啦,是白发魔女说的,他要你照顾好自己,老主人的事交给他们去查嗷。”
白发魔女?老主人?这头蠢狼在她去蹭吃的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啊,这一连串都是笑话讽刺完全的胆大包天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白映儿疑惑的打量着它。
湛蓝色的眼眸躲闪一瞬:“还不就是狼那时候睡着了咯,做梦就见到他们了嗷。”
偷瞄一眼见白映儿还欲问询,如花再次开口:“还有郡主夫人是皇帝的表妹嗷。”
话音落,女孩如其所愿的没有再计较司扶的事。照她今天的观察,月姨根本就知道了十七叔的身份,但是她看得出苏泽月其实很爱老爹的,不然也不会盯着自己这张脸看那么久,还露出那种哀怨的神情。
女孩抬手卷起几根秀发把玩,郡主那时的眼神复杂,却单单没有强烈的恨意。她觉得主母刻意把皇家死士安插在府中对付自己的可能性不大。那么,不肯放过自己的人是那个在荀府就处处针对自己的二小姐白珊,还是那个总是假惺惺笑容满面的大少爷白熙?
“小主人,外面有个奇怪的小丫头嗷。”如花前爪趴在窗柩,突然出声打断了女孩的思绪,她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去。
一抹小小的白色身影,在花丛边缘悄悄挪步,头颅快到低到颈间,提着食盒的双手剧烈颤抖。白映儿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个小孩,如果没记错,这是白府最小的白灵?她的娘是......摇了摇头,白映儿实在印象不深,只是依稀记得那位美人身份不高却尚在人世,不像白弃的母亲一般早早殒命。
白灵脑中不断响起娘亲的话,只要把手里的东西送给大姐姐,娘亲就会开心,不会生气。娘亲不生气,自己就可以不受伤,一定要送出去,不能害怕......
等了许久都没听到敲门声,白映儿和如花面面相觑,后者眨了眨眼睛,认命的爬下软榻踱步到门边,伸出爪子拉开木门。
“啊!”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小孩匆惶惊叫,手中的食盒更是摇摇欲坠。
白映儿不由得皱眉,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大...大姐姐,安好,我...我是灵...灵儿,”小孩的眼泪不停在眼眶中打转,却还是举着食盒艰难的开口:“娘亲说,要我把这个给姐姐。”
白映儿细细打量眼前的白灵,原来她穿的衣服并不是白色,而是杏色的衣裙被洗得过多,远看与白色无异。一头乌黑的发像是很少打理,比阿芙的还要粗糙,此时也只是用一根泛白的发带固定着。
小孩大约六七岁的样子,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五官,听得那时不时啜泣的声音惹人怜爱。只是抬起食盒的手臂上伤痕累累,令白映儿不住的皱眉。她很想知道这白灵为何养成了这般怯怯的性子,也担忧小孩在府中的生活如何。
虽然自问不是什么好人,可白映儿知道白府的孩子之所以变成如今这幅样子,很大的原因都在于自己。在宅中的十年,老爹自以为瞒得很好,却没料到司扶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几次不经意的诓骗就能让自己寻到很多蛛丝马迹。比如这具身体爹娘的死,比如老爹与皇室的恩怨,这些在以前她从来不想,只因为她觉得自己是算是半个受害者。可今早白十七的态度那般明朗,而府中女人熙熙攘攘不付真心,恐怕到最后,最苦的还是这群自以为成熟的孩子。
轻叹一声,眸光扫过趴在门边假寐的如花,白映儿接过小孩手中的食盒,笑道:“大姐姐长得很吓人吗?怎么灵儿见着我之后,说话都不利索了?”
白灵刚刚松懈的神经又再次紧绷,惶然抬头视线撞入白映儿的眼眸。
“别怕,乖,放轻松,现在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的。”白映儿的语气是不可思议的轻柔,神奇般安抚了小孩忐忑的情绪。
观察到她僵硬的小身子慢慢变软,呼吸变得绵长,白映儿适时开口:“你是谁?”
“白...灵。”回答很轻,带着一丝害怕被嫌弃的担忧,让白映儿无端觉得心疼。
“白灵今年多大了?”女孩也随之放柔语气。
“虚岁有七了。”声音大了点,像是感觉到身边没有威胁。
“嗯,你跟娘亲一起生活?”白映儿开始进入正题。
“是。”没有多少犹疑的,小孩给出准确的答复。
“娘亲待你好吗?”过了一会儿白映儿试探性开口。
“......好。”良久,白灵空洞的眼神激起一丝波动,像是迷茫,又似害怕,小小的身子也开始轻颤。
白映儿的额上冒出密汗,却不甘心停下来:“你在府中,过得可还开心?”
“......”没有得到回答,明明被摄魂的眼眸却一滴滴的落下泪水。
“我知道了。”喃喃轻语:“对不起。”说着闭上了眼睛。
“大...大姐姐,对不起,灵儿失态了。”小孩只记得起先看向白映儿,须臾便感觉自己满脸是泪,内心疑惑的同时抬手胡乱的摸上脸颊:“东西...已经送到,灵儿该走了。”
凝着小孩急匆匆的背影,白映儿后退几步跌坐在榻上,一阵心酸,隐隐有些泪意。
盯住桌上的食盒,女孩眼神茫然:“如花,怎么办,我突然很怨老爹,又怨自己。”若不是当初自己的出现让皇帝心生警惕,逼得老爹交出兵符偏安一隅,那些大臣也不会一个个的往府中送女人。若老爹没有处处为自己铺路,守那么多莫须有的承诺,百般设计护自己安宁,就不会以身涉险生死未卜。府中的孩子,不过是老爹为了保护自己,与皇帝斗法的牺牲品......
如花后腿一蹬,跃上木桌,前爪掀开食盒:“小主人果然一回白府就心思多啦,放心,个人自有命数嗷。”
瞥见自家主人并没有神色变化,湛蓝色眼珠一转:“那个小丫头的命数是给我们送吃的,我们的任务就是吃掉吃的嗷!”说着用爪子夹了一块糕点递向白映儿。
女孩眼角一抽,心说你这样碰过的东西我还能吃嘛?察觉如花殷切的眼神,白映儿默默接过。
人性化的嘿嘿一笑,某狼抓起另一块糕点往嘴中一塞。
“等等!”白映儿焦急的看着如花,甩手扔掉手中糕点,跑向桌边。
“快!快吐出来,是百年茉莉根!”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皱眉眼神恐惧担忧。毒经有言,茉莉盛产于南国桃花溪。桃花溪在秃即山九疑谷,遍地桃花,溪畔野生茉莉。溪水蕴藏桃花瘴,毒性甚烈,茉莉根受溪水滋养,亦含毒质。收藏百年,瘴气除尽,研成粉末,无色无味,人食之,至死无中毒迹象。即使吸毒至宝“玉蟾蜍”也验不出毒性。她还是不经意间看见糕点上的粉末才有所察觉,再加上司扶很细致的教过这些无色无味的毒物,从而得以确定。
如花注视着白映儿眼眶中的晶莹,没来由的一阵心痛。低头吐出被嚼碎的残渣,伸出爪子用肉垫摸了摸女孩的手,歪头一笑。
白映儿却突然克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你吃了多少?全吐出来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全吐出来了嗷。”说着张口吐舌开始耍宝:“没有不舒服啦,小主人别害怕嗷。”
女孩闻言一僵,眼泪也瞬间止住:“谁害怕了,我才没有害怕!”
还没来得及过多别扭,却发现如花全身突然开始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