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之中,刚刚还在外面议论众多青年才俊此刻全部安静的跪坐在席子上,厅中的正上方坐着正是当朝司空曹操。
曹操的下首左右两边分别坐着的是长子曹丕和次子曹植,两人的家教极好,身体气质端庄,目不斜视。
厅中安静了一段时间,曹操方开口缓缓地道:“今天请各位来,主要是有一件事情和大家协商,前不久,袁绍已然去世,袁尚与袁谭二人不和,袁尚贼子派遣他所委任的河东郡太守郭援,与高干、匈奴单于一起进攻河东郡,郭援自并州出军,已经快接近绛县,司隶校尉钟繇目前与匈奴对于平阳。诸位都是一时俊杰,面对如今的形式,可有什么良策教我。”
曹操的话说完之后,下面的人瞬时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曹氏子弟曹丕、曹植也在此,很有可能是曹操对于候选人的一次测试。而自己这帮人,说不定哪个说的好了,会被两个公子相中。
众人议论了很长时间,却始终没有人第一个站出来发言,大家都明白,这种时候不能抢着说话,只有那两位继承人说了话,自己才能补充。
感受道厅中不少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曹丕微微皱下眉头,向曹操说道:“父亲大人,孩儿以为兵贵神速,绛县若被郭援攻下,则钟繇校尉的粮道必然不保,如今应当从官渡抽兵,轻骑驰援绛县。”
曹丕的话引起一片赞同,其中更是站起一人,正是中坚将军张辽之子张虎,他面向曹操抱拳道:“司空大人,虎愿领三千轻骑,必可将郭援那贼斩于马下。”
曹操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张虎坐下,目光渐渐移到右手边的曹植身上。大概感受到了上方的目光,曹植轻轻开口道:“父亲大人,孩儿以为目前大兵屯于官渡,必是要不久之后征战二袁所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目前秋粮未下,我军少粮,一番征调下去,不知耗费多少时日,所以说官渡之兵不能轻动。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如今郭援与南匈奴并未和一处,分兵自然失去了先机,如今司隶大军与匈奴对战,若是匈奴先破,郭援则成孤军,必然可一战而擒。
所以,我认为应当首先攻破匈奴,可司隶校尉钟繇兵员不足以吃掉匈奴大军,我军短时间也难以到达河内,不如行借刀杀人之计。
西凉马腾、韩遂拥兵七八万,若是能说动两人出兵相助我们,可一战而胜。马腾、韩遂猛而无谋,只要许之以利,必然可为父亲所用。
如此,我方将不必大费周折,郭援指日可下。”
此时,原本有些喧闹的场合随着曹植的叙说却是越来越安静,到最后更是落针可闻,每个人都不可思议的望着那位只有十岁的少年,吐字清晰,条理清楚,计谋具有极大的可行性,可以说若是按照他说的去实行,十有八九会成功。
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再有人前去补充,因为多余的话只能是画蛇添足。
郭奕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那位‘五公子’,虽然只有十岁,却是说话老练,完全不像是十岁之人能拥有的智慧。不过郭奕很快的摇了摇头,明白了其中关键所在,心想道:恐怕是其背后的杨修出的点子,杨修,杨修,你真是自己作死,曹操考校自己儿子,你却乱出主意,让曹植一语惊人,可曹操哪是那么容易就会上当的,当真是目光短浅。
坐于主位的曹操虽然在微笑,内心却极不平静,曹植的建议非常好,自己和几个智囊商量过一番,也多是想如此行事,不过曹植的表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曹植是在诗词上极有天赋,可对于军国大事却是一无所知,今天如此超长发挥,必然是有人所教。想到这里,曹操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不过,他很快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郭奕正在摇头,想到他的过人之处,曹操好奇地道:“郭奕,我看你好像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不妨说来听听。”
随着曹操的话音落下,场中众人的目光全部望向郭奕,不过目光 中的含义却是大相径庭,陈泰和荀恽是担忧,曹丕是好奇,曹植有些不满,其余的多是看笑话一般。
郭奕收拢了下心神,也不在意那些不同含义的眼神,他缓缓的站起身,慢慢地道:“司空大人,小子无礼,想问您一个问题?”
曹操微笑道:“你但问无妨。”
郭奕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问道:“胜利重要还是百姓重要。”
曹操听到先是一怔,很快内心咬牙切齿道:这臭小子,这不让我下不来台吗?这个时候还能怎么说。他满脸严肃地道:“自然是百姓为重。”说完心中重重一哼。
郭奕听到后,迅速地敛去笑容,向曹操施了一礼,说道:“曹公既然以百姓为重,当可抽调许昌常备之兵,迅速驰援绛县,迟则生变。”
未想到郭奕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将他打断,“荒唐!军国大事岂是你等黄口孺子可以胡言乱语。”
曹操听到突然传来的声音瞬时皱起眉头,心头略有不满,不过当看清来人后,脸上顿时乌云转晴,笑问道:“子孝,你怎么突然来了?”
被曹操称为子孝的正是任职偏将军的曹仁,如今他已经年过四旬,但是一双虎目令人不敢直视,虽然身穿一身厚重甲胄,走起路来却是脚下生风,只见他冷冷的看了郭奕一眼,眼神中却闪着肃杀之色,让郭奕感觉浑身有些发毛。
“司空大人,元让(夏侯惇)将军那里发来快报,刘表派刘备领一万五千人马向北进攻,快要达到叶县。”
曹仁向曹操汇报完后,不等曹操回复,接着说道:“末将以为军国大事听不得黄口小儿之言,许昌之师,岂是随意能调动的,若是万一城内藏有宵小之辈,悔之晚矣,司空大人,竖子之论,只是纸上谈兵,聚众取宠罢了,当不得真。”
曹操“哈哈”大笑了两声,笑骂道:“好你个子孝,不分青红皂白,倒是连我也说教,你怎么不听郭奕把话说完再作评论,我相信奉孝的儿子必然不是信口胡说之辈。”
听到奉孝两个字,曹仁面色一凝,想到那位军师大人的整人手段,感觉身上有些凉飕飕的,他面色缓和的转身看向郭奕,故作严肃道:“没想到你竟是奉孝的孩子,不过我曹子孝也不是轻易那么糊弄的,说的不好,我照样打你屁股。”
郭奕无奈的撇了下嘴,听到周围传来的哄笑声,突然感觉屁股的确有些痒,一感觉痒,又觉着痒的厉害了些,他不安的忸怩下身子,直到感觉好点后,暗松一口气,直色说道:“刚刚五公子的计划可以说是完全可行的,不过我之所以说要调动许昌兵马,一是为了保住绛县,二则是要全歼郭援兵马。”
曹仁冷哼一声打断道:“胡闹,我刚刚说了,刘备即将到达叶县,万一襄城有失,许昌则直接处于敌人兵锋之下,许昌常备之兵不足万,哪来的人马去支援。”
郭奕也不恼,慢声慢气的解释道:“许昌支援之兵只需两千轻骑便可,郭援必然首尾不能相顾。至于要退刘表之兵易尔,只要司空大人修书一封,表江东孙权为荆州牧,相约共同举兵伐刘表,孙权必然所动。”
曹仁思忖了一会,摇头道:“孙策死后,孙权新立,正是内忧外患之时,他如何肯行事?”
不料曹操却是抚掌大笑,“此计甚妙,孙权内忧于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表他为荆州牧,有朝廷的册封,内忧可除;外患无所谓荆州刘表、丹阳山越,山越难平,若我是孙权,必然是会拿刘表的江夏下手,即可壮军威,又可报父仇,此计大善。”
不过,曹操的面色一变,却突然想到前日自己刚刚派遣使者要求孙权遣子来朝,他连忙唤过身边一个军士,低低的嘱咐了一遍,看到军士领命离开,方松一口气,转而看向郭奕,追问道:“世侄可是还有什么未说完的?”
曹仁听到曹操刚刚的叙说后,面色极为缓和,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多了一分喜爱之色。
郭奕从曹操一开始到现在对自己的称呼转变上,知道自己的说辞已被曹操接受,此刻更是进言道:“我师父曾言,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再有两月,江南稻米即将成熟,如果孙权出兵攻江夏,司空大人可派汝南之兵进取荆州舞阴、比阳两地,刘表必然不敢出兵,汝南之兵趁机可就地取粮,荆州之危可解,三年之内,无法再威胁到司空大人。”
郭奕身边的荀恽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轻轻的拽了下郭奕的衣袖,看到荀恽的小动作,曹操好奇问道:“荀恽,有什么话当讲无妨。”
郭奕也好奇的看着自己这位兄长,不知自己的计策是不是有什么遗漏。
荀恽轻咳了一声,有些焦急地道:“我前些日子在荆州求学,得知刘备新聘军师徐庶,此人颇有谋略,我担心元让将军会在他手上吃亏。”
曹仁听罢,不以为然的大笑道:“哈哈,怎么可能,元让大哥自黄巾之乱起便跟着司空大人南征北战,功绩赫赫,徐庶无名之辈,岂是元让的对手,你不要危言耸听,长他人志气。”
曹操也是不可置否的一笑,只感觉荀恽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郭奕深知荀恽的个性,说话必有所凭,说不定那徐庶还真的不好对付,连忙向曹操说道:“司空大人,有备无患,若是元让大人步步为营,刘备无功必返,万一襄城有失,许昌西南再无屏障,还请大人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