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空,挂着骄傲的太阳,云彩好像也被太阳烤化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地被烤的发烫,官道两边的野草早已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耷拉着脑袋不敢抬起。几棵还在站立着的槐树,却光秃秃的只留下树干树枝,叶子异常的不知所踪。
“嘎吱,嘎吱……”不知何时,一辆有些破旧的马车行驶了过来,木轮子摩擦地面产生的刺耳声音给这死水般的环境带来了一丝生气,却又像无力嘲讽般那样无奈,仿佛只是为了向老天证明,在这恶劣天气下,人类依然是这片大地的主宰。
马上走的极为缓慢,简陋的马车没有四壁,一顶圆蓬遮住了烈日,车上坐着一个腹部微微隆起的孕妇,约莫有四五个月的光景。仔细看去,只见她月牙般的秀眉微微皱着,唇色朱樱一点,鹅蛋形的脸庞,白里泛红的面色,像一朵桃花一样秀美;配上一双清泉般透亮的眼睛,如同雨后的新茶般灵动,给这烈日炎炎的酷夏带来一丝清凉,当真是秀色可餐。
马车两边各有一名二七年华的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大概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原因,嘤嘤提提的耐不住寂寞,即使炎热的天气也无法阻挡她们观察社会的热情。马车前后四名孔武有力的汉子护着,腰间别着的长剑昭示着他们武者的身份,其中一名汉子左脸庞上有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色胎记,他牵着马缰绳,紧张的观察着四周。大概是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有些好笑,靠近官道边的小丫鬟不住开着他的玩笑,“李山哥,前面那些野草在动,好像有坏人。”“山哥,前面的树后面有个黑影闪了过去。”“山哥,好像有人在跟踪咱们。”
李山小心翼翼的牵着马缰绳,丝毫没有感觉出那些话只是对方的调笑,眼睛不时的顺着丫鬟的指挥四处乱看,如临大敌的滑稽样子惹得周围几人哈哈大笑。
马车上的丽人对此不以为意,待得几人安静下来后,拍了拍右手边的小丫鬟,指着她腰间的水囊,想说话却又说不出的样子。丫鬟顺着丽人的目光,迅速的将水囊解下,双手递了过去。
丽人接过水囊,小嘴微张,轻轻的饮了几小口,不过大概有些不解渴,又慢慢的饮了起来。
李山看着快要丽人手中即将干瘪的水囊,摸了摸腰间早已空了的水囊,挥手擦了下脸上的汗,缓慢的将马车停下。回首微微抱拳道:“夫人,天气炎热,赶路不急于一时,前边不远有个村庄,我们正好歇息一下,顺便补充点粮食和水源。”说完这些后,大概又想起些什么,李山的声音有些低沉的再次说道:“此次几位大人嘱托必须安然到达益州,将您托付给刘牧州,路途遥远,怕有两千多里,路途颠簸,还请夫人保重身体。”
丽人听完李山的话,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突然下意识的闭上嘴巴,轻轻的点了下头算是默许。
李山回头正要再次牵马上路,却见前方有些破落的官道上突然出现了二三十人,暗声吩咐几名武者戒备。李山则跑到马车的左侧,待得对方走了的近了些,仔细的观察了下,见到是一群衣不蔽体的难民麻木的低着头走着,几乎全部低头看着手中的破碗。大概是在前面的村庄里刚讨来一点饭,迫不及待的人迅速的将破碗里面的食物开始往嘴里送,饥饿的力量是传染的,吃饭的声音迅速的传遍了难民的队伍。其中几个狼吞虎咽的吃完碗中的残食,佝偻着身子向马车旁边行乞。几个护卫皱着眉头挡着越集越多的人群。
难民中有一个蓬头丐面的男子抱着一个全裸的小男孩,孩童大概是饿了很久,也许是被人群拥挤的有的难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几个脾气不好的对着男孩的父亲咒骂道:“哭什么哭,二狗,堵住他的嘴,吵死人了。”
面对着周围人的职责,被称作二狗的男人毫不在意,举着手中的破碗猛地向前挤了几步,却换来更多的咒骂声。
护卫李山看着旁边早已光秃秃的榆树,看着呜呜呀呀的人群,奋力阻挡他们的同时,心里不由的暗骂了一声,“这该死的世道。”
二狗奋力的向前挤着,不过一只手抱着孩子,始终是不方便,大概是挤得没了力气,脚下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脚,突然间向前跌了下去,双手向两边人群奋力抓握的同时,怀中的孩童却被丢了出去。孩童猛然间摔落在地上,身体的疼痛让他的哭声大作,可周边的难民仿佛都没有看到一般,几只脚还有意无意的落到孩童身上,推嚷声、叫骂声、阻拦声、哭声莫不在嘲笑这混乱的世道。
李山奋力的伸出一只手,抱起旁边不停哭泣的孩童,又生气的踹了几个向前挤得最厉害的人,想起家中年岁相仿的孩子,不由的鼻头一酸,重重的哼了一下,大喝了一声“都给我滚开,再挤老子拿你们几个祭剑。”
几个拥挤的最厉害的大概是被李山的虎吼镇住了,讪讪的站定了身子。
“还我孩子。”刚刚跌倒的二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蓬头丐面的迅速爬了起来,狠狠的推开挡住自己的几个人,快步向李山走去,生怕孩子被李山抱走。
李山好笑的将怀中的孩子向他递去,笑骂道:“下次注…….”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感到腰间一凉,缓慢的低头看去,只见一把匕首狠狠的扎在腰间,只有把手露在外面,想起刚才的一幕一幕,他使劲张着嘴,想大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魁梧的身子慢慢的倒了下去,手上再也无法使出力气,孩童再次跌落在了地上,听着耳边哭喊的声音,李山慢慢的转过头,看着脸庞边仍然哭泣不停的孩童,嘴角升起一丝微笑,不由的想起在家中等待自己的老婆孩子,心里又暗暗的骂了一声,“这该死的世道。”
“杀了他们,女的留下,男的杀光,杀了他们郭渠帅重重有赏。”二狗并没有继续管落在地上的孩子,抽出李山腰间的匕首,喊着话向马车旁边的武者刺去。而刚刚还在拥挤不堪的难民,突然窜出七八人,这一刻他们都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相信的力量,纷纷抽出腰间的匕首向就近的人杀去。而真正的难民看着刚刚还聚在一起的同伙,突然变成杀人的混世魔王,提起身上不多的力气,撒丫子就四散跑开,深怕再慢一点就变成死不瞑目的亡魂。
马车上的丽人看着瞬间变为野兽般的难民,看着躺在地上鲜血直流的李山,一时惊吓过度,昏厥了过去。马车旁边的护卫没有想到场面瞬间变化,还没抽出剑,身上便被一拥而上的暴徒扎满了血洞。他们怎么也无法想象,好不容易跟着好朋友李山拿到了个赚钱的好差事,走出家门不过三四天的路程,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两个丫鬟自然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刚刚几个人还在有说有笑,瞬间变成天人永隔。四名护卫的死亡更是让她们失去了依靠,尖叫着的向马车下面钻,想借以能躲开几个魔鬼般的暴徒,这一刻,一辆破旧的马车却成了两人心中的临时避难地。
几个暴徒嘿嘿的大笑着,笑容有些狰狞,更多的却是兽欲,看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小白兔,几个强壮有力的也不顾她们的抓挠和踢打,愣是将其硬硬的在单薄的马车下面拖拽了出来。
“二狗哥,这个漂亮些,你老先开开荤,兄弟们一块来伺候伺候另外一个。”上段时间还在难民队伍里辱骂二狗的人这一刻却谄笑着将一个女孩硬塞到二狗的怀里,女孩正是刚刚调笑李山的女孩,无助、惊惧的眼神的死死的瞄着躺在地上的李山,她突然很后悔自己的乌鸦嘴,所有的悔恨在二狗的两手撕扯下,瞬间变成了“啊”的一声尖叫。一时间,孩子的哭声,衣服的撕裂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淫笑声,争抢笑骂声,所有的人伦和道德在这一刻被泯灭的一干二净。
四散跑开的难民中,有一个年轻人扶着一名老汉快速的挪动着脚步,听到背后的声音,只是让他们的脚步加速了一些,待到远远的再也看不到那副惨象后,年轻人心有余悸的向一边喘着粗气的老汉问道:“父亲,那些杀人的都是些什么人。”
“唉,看样子应该是那些天杀的黄巾贼,他们和蝗虫一样,走到那里,祸害到那里,四年前咱村里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就是加入了他们,祸害了不少乡里乡邻,造孽啊!昨天听说他们有个叫郭泰的贼头子攻下了安邑,咱们河东郡这下算是完了,堂堂的天子脚下都不得安生,神仙打架,遭殃的不还是咱们,快快扶我起来,等赶到洛阳,找到你二叔,咱们就安全了。”
随着两个身影再次走远,只能听到田野上再次传来一声不满的叹气声“这都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