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时间,古牧都在不断思考着老师的话。当他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空白的天花板。今天的夜晚格外冰冷,十一岁的古牧独自守在自己的被窝,像是只受困在荒原的小鸟。他在睡觉时还抓着那把钥匙,生怕钥匙会随着这一晚不真实的睡眠转瞬消失不见。
这世界寒冷得如此绝对,一如永远飞不出的荒原。他抓住那把钥匙,却还是无法入眠。于是他便起身坐在窗台,重复着他每天都在做的事情——望向视野所能到达的尽头。
还是那种纷乱的雪,黑夜里它们在学校的探照灯下闪闪发光,像是一大堆突然冻僵的磷鱼从天空不断降落,带来的是一种不可言状的孤独感。
他用双手托着腮,两只眼睛眯成一道缝隙,睫毛已经触到了玻璃窗。呼吸的水气在玻璃上结霜,将视线模糊。他便擦干净再去看。
再看时,窗外的雪,便慢慢大了起来。
这荒原上空,不知是怎么,宛若一只巨兽卷起狂风,雪在风中不断扭曲着自身的速度和路线,盘旋着抑或是随着某一点的风四处飘散。
没有说错,每一片雪花都是向着不同的方向飘去,离奇,诡异。风中,女妖在哭嚎,世界在崩塌,巨兽的翅膀在破碎,羽毛顺着雪花落下,密密麻麻,像是老电视机的雪花屏幕。古牧感觉到的是无法预知的恐惧,他不能再看下去了,因为那种现象会让人疯狂起来。这便是恐惧,恐惧会令人疯狂和绝望,人一旦绝望,恐惧便将支配一切。
他转身缩进被窝,把自己的头蒙上,努力不去想这东西,但却愈加的想再看外面一眼。
今晚,可能不会有好事发生。之前种种一切好像都是在告知他——今晚将是个恐惧支配一切的日子••••••他的额头沁出不少汗珠,虽然他待的这个房间只有摄氏五度,但他却感觉异常燥热不安,他终于还是将被子甩开一边,走到窗前,眼神里满是索求的憧憬。
“啊——”刺耳的尖叫从门外的走廊传来,古牧还没有预料到发生了什么事,这声音便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顿时,整个学校全部惊醒,楼顶,大探照灯的光强增大了数十倍,走廊的灯全部打开,古牧甚至听到电流流过管道的嘶鸣和碰撞,刺耳的警报声混合着门外风机抽动的声音传到古牧耳边。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像是一场灾难般迅猛。古牧不得不放下对窗外的研究转身缩进被子里,按照学校的规定,深夜是不可以出去房间的,上厕所都不行。大老师会在晚上十点到凌晨三点不定时的在走廊巡视,一旦发现学生出去或者是不好好休息,那么那个学生就会受到惩罚。
走廊里女生的尖叫看来引起了不小的混乱,不一会儿古牧便听到了大老师的声音,窗外的探照灯在不断闪烁,映衬的漫天雪花都异常狰狞可怖。古牧呆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确实是很害怕,害怕自己会受到惩罚,害怕自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早饭,一屁股皮鞭抽打出来的伤痕,像那个笨孩子一样永远从这里消失不见••••••这一切对从来都很“乖”的古牧来说,可怕极了。
他还是个孩子,孩子就应该有这种恐惧。但这种恐惧却无法支配他,古牧一遍遍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保持清醒,那个女孩的尖叫依旧没有停止,像是不需要换气,一口将自己肺里的气完全释放掉。整整十秒钟,这声音突然停止。
“她死了!”大老师粗犷如同男人般的喊叫:“每个人,起来,集合!”
这声音如同一场暴雨开端的雷鸣,霎那时间,整个走廊沸腾起来,所有学生都从自己房间出来,惊慌,混乱,嚎叫和呜咽声像是地狱的索命恶魔。学校现在就好像一个精神病院••••••学生们都发狂了,大老师的声音逐渐湮没在全部学生的嚎叫里,古牧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只是紧紧抓住手中的钥匙,那是他最后的希望,走廊里是炼狱般的哭嚎,为什么他们会突然发疯?
古牧再次望向窗外的雪,感觉这里已经完了。一切都死了一般,学生们不断朝着走廊的尽头乱串,或者是他们相互之间拥挤碰撞,流血,然后跌倒在地,一大群学生从他们身上踏过,没人回头,没有人在意,一切都像是一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事,今天却明明白白的在古牧身边发生了。
“古牧,古牧?”
“谁?”古牧清清楚楚的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这声音很熟悉,但古牧不知道他是谁。
“我,你的绘画老师,传声器在钥匙里。”这声音回答:“听着古牧••••••”
“老师,这里••••••”
“我知道,孩子,这里很可怕,这里快要不行了。”老师的声音说:“所以古牧,现在拿着钥匙,逃,逃离这个地方!”
“老师你在哪里?”古牧几乎是嚎叫着问他:“为什么要逃?”
“不要问为什么,你可以看到。老师很抱歉,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间了,没有时间了,一切都已经晚了,只有你才能离开这地方孩子,你是这里最后的希望了,拿好种子,快走吧。”
“老师?”
没有人回答,对面已经没了声音,传声器里只剩下几声“嘶嘶”的电鸣。
“老师!”古牧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他还缩在自己的房间,门上的那个专门留着给大老师监视的小窗子,一个个身影突然闪过,带着惊慌和混乱,以及连同整个学校的恐惧。
恐惧已经支配了他们的一切,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献给了窗外的魔鬼。
“逃••••••”古牧抱着头,颤抖着走到门边:“逃,就好了对吧••••••只要逃离这里,就好了••••••”
这样就再也不会回到这所学校,或者说是这所精神病院里。他的心里此刻在不断变幻着想法,留下,呆在屋子里就好,或者是从走廊逃离这里,拿着那把钥匙打开通往“地狱”的大门••••••他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假如再给自己一丁点儿的压力和恐惧,那么他的世界都会疯掉。
他握紧了手中的钥匙,沉重的呼吸着,然后抓住了冰冷的门把手。闭上眼,打开••••••
“只要逃离这里,就好了••••••”
他冲出了门,刺耳的尖叫混合着警报,还有已经被渲染成红色的走廊,古牧看到一个学生在狂乱的撕扯自己的头发,一个女学生呆呆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摆手说话,还有一个男孩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棒子坐在另一个趴在地上的人身上傻笑,棒子上已经沾满鲜血。
大老师已经不见了。整个走廊只剩下拥挤的学生,他们互相之间仿佛都已经不认识,七八岁的孩子成了垫脚石,被压倒在地上,无数人踩过之后,再没有起来。古牧只能从公她们身边绕行。
这是比精神病院更加疯狂的地方,这里已经不是人类的世界了。而是被魔鬼支配着的恐惧和混乱••••••
古牧抱着头,终于还是来到了走廊尽头,他抓住了手中的钥匙,望向那把陈旧的大铁锁。这一切如此真实,但这不是梦,这里是比梦境更可怕的地方。那梦里见过的东西,每一寸纹理,每一道裂缝,都和着东西一模一样,但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着这把锁。
他的手慢慢抬起。
“走进去,走进去,走进去吧孩子••••••”那梦中来自宇宙万物的声音像是女妖的召唤,将自己带到彼岸。他拿着那把钥匙,慢慢的插入锁孔,旋转,铁锁便落在地上,封印了这门四年的铁锁终于打开,那声音,还有嘶吼,嚎叫,愤怒,叹息,电鸣,风声,绝望的挣扎,甚至是雪撕裂空气的声音,慢慢传入他的耳朵••••••渐渐清晰,再然后,渐渐模糊不清。
最终,他打开了那扇门。
这门的那边是什么呢?是通往地狱的走廊?
••••••这里当然不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