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澄又吐了一口血,嬉皮笑脸地道:“好!俞天师,斗智不斗力,这一仗我输得心服口服。”
按道理,禅澄等人请神,俞凡也应该请神,但他却采用了遥控邪灵的方式,钻了假神和他们合二为一的空子,使得他们一败俱败。这种打法有点不太地道,但输了就是输了,虽然心有不甘,该认还得认。
俞凡哼了一声,心想:“这和尚还算是个人物。”
禅澄勉力从地上爬了起来,念句咒语,收了法术,韦驮假身顿时消失。觉明觉空修为较差,仍然委顿在地,几个和尚跑过来,将这二人扶起,掺到了一边。
禅澄大声咳嗽几下,合十道:“阿弥陀佛,古人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我要说,跟俞天师过过招,也胜过独自苦修十年。天师的脑筋和修为都是超一流的,禅澄受益良多。”
他又提“脑筋”二字,说明心里还是有点痒痒。俞凡心想:“特么的,今天我没空跟你多纠缠,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这肥秃驴彻底服我。”
他眯起了眼睛:“少扯没用的,你就算再怎么拍我马屁,今天我也非见到禅月不可。”
禅澄听他如此直接,不由得哈哈大笑,又咳了一口血,眨眨眼睛道:“天师果然快人快语,只是,”他的声音一下变小了:“我师兄他实在不方便出来....”
“为什么?他难道也包养了一个大学生,现在正在幽会?”
“额.....”禅澄顿时一头黑线,心想:“就他,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儿。”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睛朝妙希一瞟:“实不相瞒,就是因为妙希所求之事,我师兄不想趟空桑空色等人的浑水。”
俞凡心里叹了口气,他就知道,禅月躲起来肯定是为了这个原因。世间所有组织,内部一律都是矛盾重重,人浮于事,扯皮不清,求仙的道门,四大皆空的佛门,在这一点上也概不例外。
但他表面仍然装得一派义正词严,故意大声道:“禅澄大师,这就是你们不对了,空桑师太的葬礼规格,其实关系着整个佛门在阴阳界的声誉。如果办的不妥当,我保证,不出一个月,佛门的法师们在阴阳界都会抬不起头来。”
“哦!”禅澄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就算再不介意个人的荣辱,整个佛门的面子,却是非维护不可。他知道俞凡以天师之尊,绝不会用虚言诓他,于是一震袖子,对周围的和尚道:“你们都退下!”
众和尚领命,连忙架着觉明觉空出了院门。
禅澄向紫竹林内一伸手:“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去见我师兄了。俞天师,妙希上人,还有这位施主,请里面谈。”说着,就带路往前走。
但他刚跨出一步,就听到妙希在后面挖苦道:“哟,看来禅月长老已经从五台山回来了咯?”
禅澄身子一顿,肥脸泛红,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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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院子看似不大,实际上房屋特别多,而且布局精巧。禅澄一边打听俞凡和老朱的来历,一边带着他们仨穿过数重厢房,到了一个跟外界几乎隔绝的小院子。
院中青石铺地,中间有一口井,空气湿润,地面和井栏爬满绿苔,对面是两间白墙黑瓦的小房子,门户大开,一个披着袈裟的枯瘦老和尚正在门内蒲团上打坐。
四人走上前去,禅澄才要合十问讯,那老和尚却忽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个老奸巨猾的笑容:“师弟,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果然被人家打回来了。”
他一睁眼,俞凡三人才看清了他的长相:尖嘴猴腮,八字眉,小豆子眼,亮得出奇,说话时四下滴溜溜乱转,看上去比禅澄还要贼滑几分。
“晕!”俞凡心想:“这老秃驴怎么看上去跟我师父是一路货色。”他立即起了警惕之心。
这时,禅澄又大笑了两声,对师兄道:“俞天师智勇双全,兄弟我不得不甘拜下风呀。”说完,侧过身来,礼貌地指着俞凡三人,依次给禅月作了介绍。
俞凡三人给禅月行过礼,禅月将他们让进屋里,分宾主落座,禅澄给他们倒了茶。禅月目光闪烁,先问俞凡道:“我早年跟菊潭道长有过数面之缘,对他很是钦佩,一别多年,他现在还好吧?”
“好得很。他也常常提起禅月大师,十分挂念您。”
俞凡一边说,一边心里窃笑,菊潭爱占人便宜,跟他见过几面的法师,差不多都被他坑过,不知这个老和尚在他那里吃过什么亏,又是如何“钦佩”他。
禅月何等精明,立即察言观色,猜出了俞凡所想。他嘿嘿一笑,完全不动声色,又道:“俞天师,实不相瞒,刚才外院发生的一切,都有弟子向我汇报过了。我听说,你进了庙门,便知晓我其实就在庙中,不知天师如何做到的呢?”
俞凡还未回答,妙希却忍不住气得脸又红了。她连续四天,天天来觉山寺找他,但庙里的和尚却始终推说他不在,而现在,他又神色自若地坦诚,自己就藏在这里,这完全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嘛!但她自知跟他身份太悬殊,又有求于他,所以火再大,也只能忍气吞声。
俞凡瞧了她一眼,立即明白了,淡淡地道:“长老说错了,我不是进了庙门才知道,你就在庙里,而是一到翠微山脚下,就知道你一定在庙里。”
“哦?”禅月和禅澄都瞪大了眼睛。禅澄笑嘻嘻地道:“距离那么远就能感知,俞天师难道是活神仙吗?”
妙希也完全不信,因为天下法师,任你修为再高,也不可能在五丈以外感知另外一个法师的气息。光从外院到这里,就有不下十二丈,俞凡在外院感知,已属不可能,至于山脚下,距这里足有四五里地,如果在那里都能感知出禅月的气息,除非他真是活神仙。
老朱完全不懂这些,但瞧着三个人的表情,心里多少猜到了一点,他兴奋地看着俞凡,忍不住问道:“凡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俞凡端起茶碗,抿了一嘴,神色莫测高深。
禅澄最不怕丢脸,嘿嘿笑道:“那俞天师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可以呀。”俞凡放下茶碗,瞧了瞧妙希:“其实你也能看出来,只是你不肯动脑筋罢了。”
“呃....”妙希一愣,皱起细眉毛:“请天师明示。”
“很简单。尊师空桑师太说过,前一段时间,阎罗宴长老白皮在红叶山跟一个高人打了一架,使红叶山附近的阴阳二气都有些失调。而翠微山离红叶山很近,我和老朱坐车到这里来,恰好经过红叶山。经过时,我仍能感觉到,那里的阴阳二气尚未完全恢复协调,但这一迹象,直到翠微山附近就突然消失了。所以我断定,一定是翠微山有一股强大无比的灵力,抵御了红叶山的影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故作神秘地望着禅月,似乎等他评判,自己说的对不对。但老朱听的入神,突然激动地道:“你是说,正是这位禅月大师的灵力,抵御了红叶山的影响?”
听了这么外行的话,四个法师的表情都很凌乱。禅月老脸上露出一缕苦笑:“这位施主言重了,老衲只是个凡人,万万无此大能。”
妙希也摆出老师的姿态教诲道:“是啊,小朱,要想以法力罩住一座山,只有神佛才能做到,人间法师,绝对没有这种本事。你总跟俞天师在一起,对这些阴阳界的常识,一定要心里有数才好。”
老朱外表憨厚,心思却相当敏锐,他知道妙希不会无缘无故教诲自己,她这样说,只是拐弯抹角把心里的火发泄到自己身上罢了--没办法,谁叫俞凡三人她都惹不起呢?
但他不是挨了打不还手的主儿,当下回敬道:“您说的对。我老朱是太笨了,如果换成您总跟俞天师呆在一起,那俞天师的所有知识,一切都是您的。”
妙希立即想起她以财色诱惑,哀求俞凡那件事来,脸皮里腾起一道烈焰,恨不得当场杀了老朱。
俞凡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他咳嗽了一声,接着道:“人尽皆知,觉山寺里收藏有一颗佛牙舍利,所以我当时想到,这股灵力,应该是舍利的灵力。等我进了山门,亲身感觉到那股灵力,这个判断就坐实了。”
他说到这里,禅月眼睛微微一亮,禅澄和妙希却都是恍然大悟。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解释了。舍利子是佛门至高无上的法器之一,不能随便动用,既然动用,就必有高人作法。我想,在这翠微山,乃至整个天京,这种高人,恐怕只有禅月长老一个。所以,我敢肯定,长老你一定就在庙里。”
一席话说完,禅澄和妙希都是既惊佩,又惭愧。以他们的修为,感知阴阳二气的变化和佛牙的灵力都不难,但是妙希来回四天,禅澄每天出入,他们却都粗心大意,感知到了二者的存在,但完全忽略了,它们之间有这么多联系。
再看俞凡,观察入微,条分缕析,仅通过这一小小细节,就能看到那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妙希对他早就服气了,禅澄心里那点小小的不甘,经过这一回合,也完全消失了,他终于明白,虽然自己跟俞凡级别相同,但论作为法师的实力,他真的差了不止一个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