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幼时在洛族生活，之后随着洛族迁移数次，过惯了艰辛的生活，从没有在赤元城这么富庶的地方呆过。一见城中繁华，顿时也被深深吸引了。道路横斜交错，人潮如海，一个不小心就会迷了路。林天紧跟着雅馨，在拥挤的街道上缓缓前行。

一路上林天渐渐发觉雅馨有些古怪，神情有些紧张，双眼中有些焦急，只是死死盯着前路，快速行走。一个街边的老人看着雅馨，忽地露出古怪的神情。

在一条清净的道路上，两边都是二人来高的树木。踏着青石道路，二人缓缓而行。此时雅馨的速度变得极慢，不但脸色难看，而且呼吸渐渐凝重起来。林天在一旁看着雅馨，也不敢多问。

路的尽头是一间民宅，看起来有些年头。门上铜钉和门环布满绿色铜锈，看起来有种古旧的感觉。能在这清幽之地修建房屋，看起来祖上定是有些来头的人家。只是家道中落，后辈之人不复旧时辉煌。

雅馨在门前矗立良久，心情才平复下来。林天上前叩门后，稍过片刻，便听到缓慢而沉重“吱呀”声从门里传来。门一开，一个老妇人出现在面前。看着林天二人，满脸皱纹舒展开来。

“小姐。”妇人看着雅馨，眼睛一亮。没有过多的话，却透出一股慈爱。

雅馨双眼通红，吃力地点点头。林天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此处就是雅馨的家。暗想雅馨定是许久没有回过家，才会有此反应。

那妇人看了眼林天，只是笑着点点头。等二人进了门，才将门关上。

雅馨的家看起来气派不小，只是老旧了些。一进门就是一个宽阔的院子，院子里空空一片，却依然能看到角落里的古井和摆放一些重物留下的痕迹。一些残缺的石台落倒在草丛里，被风雨侵蚀得体无完肤。其中一处比较开阔的地方却是寸草不生，有着明显的火烧痕迹。一看便知乃是常年灼烧留下的，看样子像是打铁的作坊。

林天一路也听闻赤元城多是良工巧匠，以雅馨的家所在的地方，便能够断定雅馨身份不同一般。

“呵呵，小姐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现在和成了大姑娘了，真漂亮。这变化真是大，我差点认不出来了呢。”妇人乐呵呵地打量着雅馨。

“王娘，这些年辛苦你了。”雅馨点点头道。

此时林天也是感同身受，只是洛族人只剩下了自己，父母更是早成永诀，不禁心头一酸。

“噢，他叫林天，是我师弟，这次来会住上些日子。”

妇人看着林天，微微一笑。忽地一声清亮的咳嗽声从屋子里传来，妇人低声叹道：“是少爷，小姐回来了，先到屋里休息，我去看看。”

“不妨，我也想见见哥哥。”

声音从左边屋子发出，距离不过十丈。屋外扫洒干净，门窗也精心裱糊过。林天一看，心想雅馨的哥哥定是翩翩少爷。可是当真人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时候，林天的心里猛地被揪了一下。

面前的男人又白又瘦，像是长年不见阳光。不但皮肤白皙，而且连头发和眉毛也是花白的。屋子的格局显露出富贵人家的样子，可是里面却没有一件像样的器具，凄凉之处让人不禁唏嘘。

“哥哥”

雅馨低声叫了起来，双脚却没有迈出一步。

那少年却是头也不回，冷眼看着雅馨，轻声咳嗽着。半晌，方才哼声道：“小雅，你回来了。”

一时间林天对兄妹二人的关系不禁猜测，也没有上前拜见。那少年看了眼林天，冷冷道：“他是谁？”

雅馨慌忙道：“是我师弟，林天。”

“在下林天，冒昧打扰，还望兄长见谅。”林天作势一拜。

“诶，且慢，谁是你兄长？”

林天神色一暗，细细打量雅馨的这位哥哥。此人全身毛发和皮肤都是白色，而且眼瞳涣散，明显有些癫狂。

“哥哥，他是我师弟。”

“你师弟怎么了，又不是我师弟。还有，你不是走了么，还回来做什么？想看我笑话？”

“不，不是。”雅馨泪湿脸颊，连连摇头。

“哼，还不承认，你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不是的哥哥，不是。”

“走，都给我走，快滚出去。”

雅馨泣不成声地跑开，林天连忙追了出去。王娘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呆呆地站着。

“王娘，以后别让这些人到家里来。”少年气呼呼地道。

王娘轻叹一声退了下去，远远见到雅馨，暗暗摇头走开。

追上雅馨，林天一把拉着，说道：“你哥哥怎么这样，真是不像话。”

雅馨连连摇头道：“不，不是哥哥，是我，是我没用。”

“看你哥哥的样子，莫非是生病了么？”林天道。

雅馨点点头，将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雅馨原名欧雅，祖上乃是铸铁技师，乃是天启帝国有名的铸剑世家。可惜祖先手艺没传下来，到了后辈只能铸造一些农具和简易的军需品。在赤元城，铁匠人可以打造兵器来抵充赋税，这里也就成了天下能工巧匠的聚集之地。欧雅父亲叫欧豪生，因为和毛阿琳的一段缘分，在雅馨幼年的时候将其送往毛阿琳处学艺。

欧豪生自身有些技艺，在赤元城小有名气，不少神兵利器都出自其手。年轻时候就挣下一份产业，算是少年有为。一次铸剑之时，被利器的锋芒所伤，幸亏毛阿琳才得救。

哥哥欧剑昆，从小患有怪病，全身毛发皮肤呈白色，体质天生十分虚弱。毛阿琳曾经断言欧剑昆活不过三十岁，此病乃是先天，无法根治，但若有炼虚修为，就能够重塑本源。可惜若要修炼到化虚，没有几百年时间是不可能的，甚至有人一辈子都达不到那种境界。一听此言，欧家便大失所望。

如今欧剑昆也有二十四岁，家中为了给其治病早花光了钱财，把能变卖的变卖，最后只剩下一座老宅。五年前雅馨随着毛阿琳修行，其间也曾回来过。只是毛阿琳不让雅馨回家探望家人，每次只是匆匆看过便离开。

若是毛阿琳所言不假，二十四岁的欧剑昆只剩下六年的寿命，脾气古怪些，也就能够说得过去了。

林天一边感慨欧剑昆的遭遇，一边对雅馨感到不值。本来就不是雅馨的错，雅馨根本就没有责任承担任何事情。

再次来到欧剑昆的门前，林天一脚踢开房门。里面的欧剑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被林天一把抓过，提着扔了出来。

“可恶，你这个混蛋，你要做什么。”欧剑昆满脸惊恐。

“干什么？去给你妹妹道歉。”林天冷笑道。

“你，你，你不要得寸进尺。”欧剑昆语无伦次，猛地觉得林天像是一尊恶神，要宣判自己的死刑。其实一直以来欧剑昆都在想着自己怎么死去，早已生无所望。

林天一步跨出，提起欧剑昆衣领，啪啪扇了几下耳光，欧剑昆白皙的脸泛起一阵血色。欧剑昆何时有过这等羞辱，加上体质又差，猛地昏厥过去。

等到欧剑昆醒来，雅馨和王娘在一旁担心不已。

“走开，你们走开，我不要你们可怜。”欧剑昆大喊大叫。

林天缓缓走过欧剑昆身前，冷哼道：“可怜你？你有什么可怜的。不就是一场病么，至少你现在还没死吧。”

这话说得雅馨和王娘一阵惊异，仿佛林天瞬间变的陌生起来。只听林天继续说道：“要是你想死，你现在就去死。你这种人，根本不知道生存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道，很多人哪怕只活一天，都会用全部的力量去珍惜。我看过无数的死亡，可是那些人没有一个是真的想死的。我只是觉得可笑，一个活得好好的人，还会这般看轻自己。”

雅馨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从没有了解过林天，除了风夜的弟子这个身份，林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去，自己都一无所知。现在看来，林天的经历，绝对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哥哥，我一定会治好你的。”雅馨留着泪道。

欧剑昆心中一痛，也垂头道：“我是治不好的了，可是我这样又有什么用，我根本就是废物。”

“没有人是天生的废物，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有用。”林天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