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别苑,通道两旁都是梨花。飘零的梨花瓣落在脚上,我蹲下捡了起来。忽的想起那日纪光辞的话来。把梨花瓣一片片捡起来用手帕包在了一起。这些梨花瓣可以经过人工晒干加制泡茶。正要捡起最后一片时,一双绣花纹底金凤鞋出现在眼前。我收拢梨花瓣,站了起来。
“很留恋吗?”喻怀如似笑非笑,一字一句说。
“你误会了。”我不想和她废什么话,不见最好。
“误会什么,他的心思你不是很懂吗?你是他多聪明的侄女啊。”她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我侧过身体,面色不好:“你放尊重点。”
我可不是这个时代可怜可悲受人欺负都不还手的大小姐。喻怀如,我已对你够仁慈了。喻怀如笑着摸着我的发髻:“过不久我就是你的七叔母了,你七叔都可以抱你亲你我碰你一下又怎样?”
“我告诉你。我,纪沉霜也不是好惹的。别寻我麻烦,纪光辞身在你身边又如何,他的心你得的到吗?”
“你、放肆!”喻怀如恼着,右手已有所动作,想打我?我正要抓住他的手时,‘啪!’的一声,一只手打在了喻怀如的脸上。我的双手还没动过那就不是我打的。
“她如何,还不至于你来教训。”
“哼,纪光辞你不要忘了你我的约定!”
“闭嘴!”他忽的怒道,急匆匆看了我一眼。
“为什么闭嘴!早该杀了她。她知道这么多,怎么还不能死!”喻怀如忍住疼痛的脸颊,怨毒地看着我。
“你敢伤她,拿你的命来抵。”纪光辞伸手护在我前面,冷冷看着她。喻怀如恨恨看着我。
“七叔与七叔母不必争吵了,沉霜先走便是。”他们的大计大谋都是我不感兴趣的。
“等一下。”他忽然抓住我的手。
“啊。”我痛呼出声。上次手擦破之后还没有愈合。
“怎么?”我抽回自己的手,不再看他。
“上次澜海的黑衣人是你的人吧。”经过喻怀如身边,我冷冷小声。
她脸色猛然一变。我已说过不会与纪光辞有瓜葛,于是我努力做到。可是若有人要害我,我自也不会坐以待毙。
“先预祝你得到他的心。”我快步近处走廊尽头,手上的伤一阵刺痛。
月已西沉,王府花园内夏夜虫鸣一片。待府上的人都睡过去了,我才坐在石凳上包扎手上的伤口,看起来还真是血肉模糊。
“沉霜。”忽然的一个叫声,我立即藏起了手。一个白色身形已经站在我身边。
“子晰。”我急忙把纱布胡乱在背后卷了卷。
“不要再藏了,我已经看到了。”在他面前,我老是表现出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给我看看。”他坐在我身边,看着我的手心,专注地用手帕擦去血迹。“啊。”还真痛。
“忍着点儿。”他温和一笑,抚了抚我的头,开始慢慢在痛处吹气。上好药膏,包扎好伤口又把纱布当丝巾打了个漂亮的结。子晰,其实我不值得你如此对我。但我承诺,你对我的好,我必会同样对你。
“怎么了?”他看着我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轻笑。我只是看着不说话,他亦看着我。渐渐,他站了起来,温热的唇覆了上来,我身子一惊,差点推开他。他如此对我,我深知不能报答他许多。如果这般就受不了,以后如何与他相处。
我轻轻吻他,双手搂住他的腰身。脑海中想着他对我的好,对我的关心。
“我们成亲吧。”
“郡主!郡主!凌公子来府上了!”一大早,年儿就冒冒失失闯进了我的房间,“郡主,快好好打扮一番”迷迷糊糊地应着我,却还是一动不动。
“郡主、凌公子来府上了!凌公子!凌子晰!”年儿掀开被子,无奈地说。
“凌、凌子晰?!”我忽然脑袋清醒了,他怎么忽然会来,昨夜他离开的时候没说起啊。
“那快点!”我一个鲤鱼跃龙门,跳下床,七手八脚地穿衣服。还好在家我都是一件长裙,披肩长发,倒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走入大厅,凌子晰和纪光彦正在交谈。子晰一件青衫,白色的束发带安静垂在肩上,眉目间意气风发。
“爹爹,子晰。”一手携起裙摆,我笑着走进来。
“沉霜,你来的正好了。正要讨论你们的婚事。”纪光彦朝我招手。
“昨日皇上已经封子晰为太医院院使,也拟了一下你们的日子但还没定下来。”纪光彦看起来兴致颇高,我看向子晰,他淡然一笑。
“本来皇上是准备给子晰府邸的,不过若你出嫁,府上就我一个人了,你们便与我住在一起吧,另外京都郊外也有座避暑山庄。”
看着纪光彦的欣慰笑脸,我真不忍心说出来我们是要离开都城的,更多的东西也留不下我。
“子晰觉得怎么样?”
“一切且凭王爷定夺。”子晰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立即朝我摇了摇头提示我。
“怎么还叫王爷,该改口了。”纪光彦大笑。
“是,岳父。”
该怎么办,虽说纪光彦不是我父亲,但毕竟养了我这么多年,何况我占他亲生女儿身体当郡主也享乐这么久了。以后若离开,他肯定会受不了的。或许子晰刚才让我别说出来是对的,过些日子再做打算吧。
“我已吩咐人去收拾‘墨秋阁’了,子晰就住下来。我先去礼部尚书处。沉霜,过会儿你与子晰一起进宫。以后子晰在宫中任职,要先去熟悉熟悉。”纪光彦说完离开。
我盯着子晰,他灿灿笑着。
“原来你早就和爹爹说好了,就等我昨晚自己开口是不是?”我故意生气。他早有与我成亲的打算,却让我先开口,现在我倒是下不来台面了。
“世事无常,太多变数,我不想我们还要浪费这么多时间。”他摸摸我的头,黝黑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好像要把我看进心里。
我别过脸,抿嘴一笑。
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在这里混了很久的缘故,以至于我闭着眼都能走了。子晰这么聪明,认路更是快。
“此处梨花甚是茂盛。”他忽然停下脚步,伸手在一朵梨花处用指腹摩挲。
“美吗?”我自顾自地说。
他不语,摘下一朵:“你戴应该很适合。”扶过我的肩,轻轻去掉梨花上的灰尘,小心翼翼插在我鬓上。
“我戴木槿好还是梨花好?”我问。
“自然是梨花适合。”他唇角一弯,“不喜欢吗?”
“喜欢。只是梨花是离,这寓意我却不喜欢。”梨花纯白无暇,便如爱情,我眼前的人,子晰子晰,子如往昔。
“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不管是牛粪、猪粪、狗粪等等等等,都是我的宝贝。”我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握拳道。
“我不会送你那些”正看着他说话时,一身墨紫色的男子就这样站在我视线对面的梨花树下。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那种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阳蒲城属于我和他的时光。
“我只会送你这个”子晰轻轻吻上了我的唇,极致地轻柔小心,呵护着我。我却心不在焉,只看着他手中的梨花枝被折断,他的衣服上都是簌簌抖落的梨花瓣,那么显眼又那么苍凉。我还是无可抑制的心神一慌。他有他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彼此走完自己的一条路就可以了,又何必牵绊。但他冰冷的目光却如同一把利剑刺入我心,我接受不了。
“子晰!”我突的用手挡住他的唇,“都城中有一家很好的箫馆,我们去看看吧。”
他笑道:“好。”
我不管纪光辞怎么想,但我一定不会回头看他,不会。
箫馆的主人是个女人,叫箫娘,是那种看起来很正规的姑娘,学识渊博,与子晰交谈甚欢,一个劲儿推荐几款音色很好的箫。但我就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了,看着箫娘和子晰相见恨晚的知己样,我浑身不舒服。
“这支箫叫‘忘川’,名如音意,出来的音色可是使人忘记不愉快的事情。”箫娘的声音也如箫般恬淡优美。
“是九节箫。”子晰修长的手指抚过通身紫褐色箫管身上的九个节,“竹敲白露幔亭寒,吟弄紫箫山月冷。好诗好画。”子晰手指滑过,轻轻念出刻在上面的字。
“是九节箫,且用冬至到春分期间采伐的竹子,以生长期在三年以上的老竹为佳,竹质坚实、分量较重,紫竹以竹花均匀,呈紫褐色的为佳。公子好眼力,像公子这般爱箫懂箫之人甚少所见,箫娘今日能遇上公子是箫娘的荣幸。这支‘忘川’便赠予公子。”箫娘秀眉舒展,一双眉目含情望着子晰。
“让姑娘破费实在不好,子晰还是买下吧。”凌子晰拱手道。
“今日与公子一谈,箫娘见公子谈吐不凡,是真心实意讲箫赠给公子的,公子请收下。”箫娘摆手。
他们两人还在推辞,我这个不懂的局外人只好看看外面大街上的热闹。
那个男的?在路上急速行走的男的很眼熟。似乎在凌风韵斋看见过。叫俞重生?!我还对他的名字开过玩笑。我立即跑出去,直挺挺挡住了他的去路。
“啊!郡、郡”还是这么大惊小怪,我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到了一边。等他安静下来才放开手。
“郡、郡主大人,您怎么在这儿?”俞重生瞪大眼睛看着我。
“这都城你家一个人开的?我不能在这儿玩儿?你刚才为什么跑这么快。”这个俞重生倒是很有喜剧天赋,我好笑问。
“郡主,你不知道吗?”他傻傻问我。
“知道什么?”我疑惑。
“苏兄!苏兄今日回来了!很多哥们儿都去城门外迎接了,我这儿还是晚了呢,快来不及了!”俞重生额头还冒了冷汗。
“那你去吧。”我轻说。
“郡主!怎么说你和苏兄也出生入死过,一起去!”没等我答应,他就迫不及待拉起来朝城门跑!
“子、子晰!”俞重生的力气还真大,不自觉人就快被他带飞了。
箫馆内的子晰听见我喊他,即刻出门追了出来,场面好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