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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南山记 第五十七章 良人吴四

听那府衙内李班头、崔文书等人讲,罗大户家的罗大,此一时随罗大户前往江浙贩丝绸去了;陈大户昨晚和宋提刑、李大户等在龙凤楼内吃酒,席间,还喊了满香院里的唱曲儿的董娇儿;崔老板是去年已死;而万通客栈的刘掌柜的,这两日正为嫁女而在家会宾朋、做各项谋化呢,忙得团团转……,显然,这一干人和那娄三娘子之死,没一点儿关系。

再说到街上几个有名有姓的无赖泼皮及浮浪子弟吧,也是各有各的勾当,要么赌牌、掷骰子、要么在勾栏内、要么未出门,各人都有各自的证人,以证明他们那一时未和那娘子在一起。

而观那妇人的身上和她穿戴的衣物,只除了掉了一只鞋子外,也只是掉在了井里,其他通没见有任何损伤,且那衣服也规规矩矩的,脸也干干净净的,头发也不乱,身上衣袋里还带有五两银子,如此,不见的是谁谋害了她。

很多人都听娄三说过,她和一外乡的收狐狸的怎一个的在一起,做如何如何的勾且之事,说的有鼻子有眼,又有来有去的,又说那男子如何长相英俊、如何穿着体面……,这样的人,一走在街上当是特显眼的,可泼后街,泼莒州府的人,谁也没见过那外乡人,如是真的,这未免也太有些神神叨叨的吧,毕竟那一时娄三不清不浑的。

嗨!好不个蹊跷。

那么,是她自个掉在井里的,也未尝不可呀。

可她熟门熟路又熟道的,怎会不知那儿有个井呢,再一,黑夜里,她又不担水,去那井边做甚?

呃,老年里说的那故事,也不会是凭空瞎编臆造的吧,如世上真有邪物,难不是邪物引了她?而她的过活,也不象寻常妇人那样正常的过活,正俗话说的“邪人过邪”。

但这件事,却吓住了一个人,吓得心惊肉跳的。

这个人是北街的吴四,即秦普内弟。

因妇人昨日里,刚会过吴四。

话说,秦普内弟吴四是弟兄中,最为温文的一个,长得很清秀,性格却内向,娶得是莒州府外北村李员外之女,李氏虽不如花似玉,但委婉端正,大家闺秀的风韵也是寻常女子比不上的,两人成亲三年,自是恩爱和睦,向来不曾拌嘴制气,且已育有粉嫩可爱的一子一女,堪为美满之家。

不过这一子一女,中间不隔属性,特挨节,过于不让人消停省心,也怨了吴四两口儿过于溺爱,镇日里这个哭,那个闹,还不康壮,惯常有病,李氏连带一丫头,竞看他们不住,吴四遂想再找个看孩子的。

而昨日,吴四的北村岳家近门里要嫁闺女,吴四遂送李氏并儿女去了北村,之后,留得媳妇儿女在岳家住下了,以让孩子们换个窝儿,新鲜新鲜,如此,便自个独自回来了,走至北城口,恰逢大名鼎鼎的娄氏娘子。

妇人独自在路上,正走的不自在,见吴四驾着马车招摇而过,遂招手要趁车,又端出一幅求人的嘴脸,那吴四怎好拒绝,遂答应了她。

两人坐车上,不免相互问了些各自都做甚去了,那吴四说他去了北村岳家,妇人说她去北城外罗店镇金先生处,为她家掌柜的抓药去了,吴四说,恁远,何不骑个牲口去,妇人接上了口,却唉叹道:“还找牲口呢?饭指不定地还吃不上呢。”

再往后,妇人即说起了她的苦生活了。

原来,那娄三,疯一时,好一时。疯了,即捽东西,砸物件,原先治得的一些产业,现已快让他毁完了,而等到他好时,脑袋清醒了,遂又今儿个腰腿疼,明儿个后背疼,胳膊疼,又咳嗽哮喘,干不的一点营生,还得花钱给他买药治病,幸妇人原处心积虑地积攒着一点儿体已钱,现就指望这些只出不进的体已过活,不知能挨到几何,唉,这日子可该怎过……。

妇人说到这儿,正唉唉叹叹中,却突得改了话题,道:“吴官人,听说你那里要老妈子?我会看孩子,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你看我家这么难,我这妇道人家,又做不了其它的,总不能在家坐吃山空吧,而我那掌柜的又做不得营生,还有病,我总得挣钱给他看病吧!”

吴四呵呵一笑,想象不出这样的女人会去给人做老妈子,不由内心又再思忖,都说这妇人怎个的不守妇道,而看她能为老公买药的份上,也算不的恶人,另,她这个岁数了,还想出去挣钱养家,看来也是真不容易的。

妇人观着他的神色,道:“啊,吴官人,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啊!我也是没办法的。”说着,又拿出一极凄切无助的样子,从袖中摸出了手绢,在那眼角、鼻翼处擦了擦。

吴四只当她抹眼泪,而吴四是素来见不的这些的,遂停止了笑,不再看那妇人,未料,妇人竞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那吴四遂又连忙扭过头来,安慰起她来了,末了,支支吾吾道:“我是想找个看孩子的,也有些人向我提过,而你此一时说得恁突兀,怎好一下子给你答复,且我那娘子不在家,总得等她回来,我们商量商量再说。”

妇人止住了哭,又一次说道:“吴官人,我真是没办法了。”说着,从头上取下一珠簪,递与吴四,道:“吴官人,真不怕你笑话,我那掌柜的,自是停不了药,而现手边已是空了,你看我这簪子,是以前我那掌柜能干时,给买的,我要钱,你随便给些吧。”

吴四听了,吃了一惊,慌得推挡了过去,道:“啊呀,你太不容易了,这真使不得,你且再忍耐一时,容我想想,我这儿不要,我会代为你寻个去处的。”

妇人不由讪讪道:“嗨!要么说,这天无绝人之路呢,亏我今碰上善家了,天也可怜见的,呃,都说你吴官人仁厚,看来真不是虚传的,你怎恁好呢,又是这么的尊贵体面,都说富庶人家的人心硬,你却能怜悯有难的人。”

妇人说着,面露仰慕,眼也热烈。

妇人说着,伸手抚了一下吴四的肩膀,原来吴四的肩膀上拈了一根细线,妇人极轻巧地给捻了下来,而妇人扬起胳膊的瞬间,腋下自散发出了一股极温软的香气。

一时间,吴四内心竞有些翻腾。

他听说过这妇人是极有风情的,名声也极不光彩,原想她该是极泼浪的,却不知,刚才那一瞬,竞是如此的温柔与细腻。

妇人此一时不再哭哭啼啼,或许天气炎热,妇人摇着手中的手绢如同摇着一轻罗小扇,阵阵小风抚过了妇人,也抚到了吴四的脸面,风中自有妇人甜香的气息。

这老实的吴四,不由就斜睨了一下妇人,看到的是妇人极白细的脖颈,以及微微伏动的胸脯,不觉自己的脸即红了。

哈,人说这妇人似妖精,徐娘半老不显老,之中的原因,书写至这里,自是已无须再解释了。

后街到了,那妇人该下车了,妇人殷殷又看向吴四,柔声道:“吴官人,多谢你了,另,你回家也再合计合计,我明日……”,“不如我明日,即去你家看看,也好让你看看我的手段,看我做不做得你家的活。”

那吴四无可无不可地笑了,妇人以为他答应了,也温和地笑了。

不料,未到达明天,这妇人即死在井里了。

其实,这妇人真的还就是撞邪了。

你道那邪是什么?

正辛大郞。

辛大郞身在那他那飘渺中的府邸,只一个意念,便洞悉了妇人的一切,那辛大郞做得了妇人,妇人身上自是留下了他的痕迹和机巧,那痕迹与机巧却也如同了后世电子世代中的感应器。

呵,这妇人又有企图,能逃得过辛大郞的意念吗?

娄三固然现在已做不得营生,怨他这一世杀生太多了,为此他已失了儿子,辛大郞自不会让他落拓得揭不开锅,些许时候,暗中还帮了他,比如,他烧锅玩火,差点将家点着,辛大郞及时布下了一场雨,将火浇灭。

娄三娘子却仍如从前,靠傍着哪个富的过活,而苍蝇自来不叮无缝的蛋,这莒州府可不有的是浮浪而有钱的货,俗话说“家花没有野花香。”俗话还说“偷情滋味美”,妇人恰如野蔷薇一样绚烂芳菲,自能引得骚货们蜂狂蝶浪般的追逐……

但这都不是爱情。

有了风骚,却还想爱情,那是妇人。

呵!毕竟爱情才最为美好。

妇人多年以前,一日游春,见到了唇红齿白的吴家幺子,他那双极纯洁的眼睛,如小鹿般的温驯可爱,当时即想抱他入怀,可她也知就自己当时的名声,只要一吱声,说不得会将那小郞吓跑,遂好不烦恼。多年过去,这小郞已成家,身材也渐有所魁梧,脸庞却还是那么清秀,性情还是那般温柔,再加极优越的家世,妇人心思又被撩拨起,正好他家要找看孩子的,如此,她也该出手了。

她站在北城门已等了一段时间了,那美郞果然出现了。

辛大郞莞尔一笑,也做好了准备。

啊,妇人,其实你已被我辛大郞造作成一毒果,以用你去毒害如你一般的人,但吴四却不是你那类,如此淳淳良人,岂是你能挨就的,你已该歇息了,不管坏人好人,你以后再不会害人了。

那莒州府老年流传下来的故事,不仅莒州人听说过,他辛大郞亦听说过,如此,这一故事便又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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