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孟岑离开了乱葬岗后,并没有直接进入九天神塔,而是向着湛卢村的方向行去。
如今神塔之外各方齐聚,相互纠结,形势可谓错综复杂,所有人都不希望看着别人获得了好处,就算自己不是天命所归之人,也要在这场盛宴中分一杯羹,各方相互监督,倒也无人能越雷池一步。
孟岑以前是个书呆子,这注定了他遇到事情,会习惯性的用一个书生的思考方式去解决。
他博览群书,其中对于风土人物志,涉猎尤为甚广,是故在决定要随云顶天到九天神塔一行之时,他便开始策划筹谋。
倒不是说他在云顶天的面前耍什么心机,弄什么权谋,他本是个书生,故而秉承天地正气,他又是个剑客,所以不得不面对江湖的风波与变数,他知道这场旅途的艰辛,也知道踏上此路永远无法回头,可他并不打算再回头,自己失去的东西要自己夺回来。
他有着自己的骄傲与尊严,云顶天的庇护并非对于他的嘲弄,可他自己心安理得的去接受这一切,况且,托庇于人,可以一时求的安稳,那一世呢?
人,总要过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在带着镣铐跳舞,每个人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超脱与自由,既然注定了要带着镣铐,那又何必躲在别人的羽翼下苟且,倒不如大大方方的站在这个世界的高处,让世人去瞻仰与崇拜!
九天神塔他是一定要去的,伏魔会的人都说九天神塔是一场阴谋,却不知神塔的背后也隐藏着一份天大的机缘。
话说当年闻仲战死绝龙岭,魂飞离恨天,利用九天之上互为纠缠的阴阳二气,取九天乌金铸成九天神塔。
而这阴阳二气互为纠缠,衍生出的一股力量,乃是上古巨神盘古掌握的力量,玄冰离火。
玄冰离火非人力可控,故而闻仲也只能加以引导,孟岑不知九天神塔是否有帝辛当年的神兵,也不知道是否有他的功法,可他的志不在此,他要做的,是取玄冰离火,淬炼乌金,融进他的六齿乘风剑,铸就乾坤第一神兵!
星夜无月,漫天的繁星让夜色显得有些迷蒙,湛卢村笼罩在一片灰色的雾气之中,安静的有些可怕。
孟岑定下的线路是从湛卢村的后山,下到山崖的底部,在从山谷之中前行数十里,到雷木崖,再从雷木崖攀上金凤岭,便可以从后方进入九天神塔。
他小心翼翼的在村落中穿行,没有一丝动静的湛卢村,显得十分诡异。
“小子,你是什么人?”星光之下一个身影冷冷的问道。
孟岑惊出一身冷汗,来人显然身手不凡,他竟一丝气息也未发现,他回过头,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见他负手而立,腰间挂着一柄长剑,正冷冷的看着他。
“九天,你怎么才来?”一名女子的声音传来。
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孟岑循声望去,但见来人手持铁扇,细想之下,才想起乃是瓦当有过数面之缘的铁扇公主柳一萍。
“见过铁扇公主。”孟岑躬身向柳一萍问好。
柳一萍打量了他几眼,蹙眉思索了片刻,问道:“你不是与云顶天去了九天神塔么?怎的又出现在了此处?”
孟岑摇了摇头说道:“九天神塔局势太过复杂,如今虽是一片宁静,可一旦争端开启,我怕云大哥无暇分心,所以便离去了。”说着打量了四周一眼,说道:“至于出现在湛卢村,不过适逢其会。”
“你认识他?”那名大汉向柳一萍询问。
“在瓦当见过几次,一个落魄的书生,叫做孟岑。”柳一萍淡淡说道:“这是乃是我伏魔会之人,龙九天。”
孟岑眼皮跳了跳,抱拳说道:“黯血龙剑之名,早有耳闻,久仰久仰。”
“落魄书生”几个字,就如一根骨刺梗在他的心中,他心中窝火,却也反驳不得,柳一萍本就没有说错,他本就是个落魄的书生。只是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会让这个世界的无数人,传唱他的名字与事迹!
“你久不久仰,我都是龙九天,我看这小子,笨头笨脑的,应该也不是妖魔的细作。”龙九天蹙眉说道:“此处妖气冲天,只怕发生了变故。”
柳一萍点点头,说道:“你我进村去打探一番吧!”
“这小子怎么办?”龙九天笑道:“难不成咱们还得带个包袱上路?”
柳一萍一时心中也难以决断,两人有过一面之缘,相交虽浅,但终究素无过节,且孟岑交好云顶天,若将他放任此处不管,出了什么意外,她也不好向云顶天交代,可若是带上他,又怕届时照顾不过来。
孟岑似看出了柳一萍的犹豫,说道:“我与你们一道。我能照顾自己,或许还能帮上什么忙。”
柳一萍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随你吧!”龙九天却神情冷淡的说道:“到时候可别被妖魔吓得尿了裤子!”说着他便率先入了村庄。
柳一萍悄然跟上,孟岑的目的是要上后山,湛卢村的后山,只有一条道,而这条道必须要从村庄经过。
四周一片死寂,龙九天藏身于草垛之后,如狸猫一般警惕的打量着四周,恨恨说道:“看来这群魔崽子,是来过这里了,我们只怕晚来了一步。”
“只怕也是未必!”柳一萍轻声,一双凤目也是四下逡巡,说道:“那边有间屋子,我们且去看看。”
说着宛如鬼魅一般的便从夜色中掠过,只留下一阵清风。
龙九天提着剑跟上,孟岑自也是不甘落后。
屋内一片漆黑,龙九天点燃了火折子,不知从哪里摸来一盏油灯点燃,顿时让人感受到了几分温暖,仿佛有一种从幽冥回归人间的错觉。
屋子内一片凌乱,桌椅被掀翻在地,地上到处是破旧的衣服和摔碎的瓦砾。
几人正愁眉深锁,突然一道黑影从屋中冲出。
“谁?”柳一萍一声冷喝,取下长鞭便向黑衣人抽去,龙九天拔出长剑,一道暗红色的剑气接踵而至。
黑衣人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灵巧的躲过如蛇信一般的鞭梢,暗红色的剑气从他的肩头划过,黑衣人一声闷哼,回身扔出几支梅花镖,迫得柳一萍身形一顿,龙九天也举剑格挡,他趁机便逃了出去。
柳一萍看了看钉在地上的梅花镖,皱了皱眉头,说道:“是他?九天,此处交与你了,这次我决计不会让这贼子跑了!”
说着也飞身上了屋顶,追将出去。
龙九天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孟岑,说道:“小子,姓甚名谁?”
孟岑虽知道龙九天轻视于他,可也不好发作,只是冷冷说道:“金陵一书生,姓孟名岑。”
龙九天说着吹灭了油灯,瞪了他一眼,说道:“老子就问你姓名,方便称呼,扯这许多作甚,娘的,又不是提亲!”说完便向着村子里进发。
孟岑心中不忿,却懒得理会。
从突然的光明堕入黑暗,孟岑的双眼还未适应过来,而龙九天已然走出去数丈。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孟岑本未料到会有如此波折,如今却是骑虎难下,若就此返回瓦当,只怕自己永远都在云顶天面前抬不起头来。
转过一间土屋,转角之处两个高大的黑影正在巡逻,星光昏暗,看不清它们模样,只是确定,并非人类。
“他娘的!”一个身影抱怨道:“你说这大晚上的,哪会有什么人来捣乱?他们倒好,在那边吃肉喝酒,咱们兄弟俩却在这里喝西北风,想想就是没趣。”
“你小子!”另一个身影说道:“就你嘴馋,不过你也说得对,凭什么他娘的他们喝酒吃肉,我们在这巡逻?咱们在九幽待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出来,总得逍遥快活一番吧!你且等着,我去端两坛酒过来,咱哥儿俩也尝尝这人肉的滋味!”
“哈哈!”另一个妖魔显得很是开心,忙应承道:“好说好说,那你可快些回来!”
龙九天目眦欲裂,看来此处已然被妖魔屠戮,显然已经有人葬身妖魔口腹,气愤之下,便要冲出去。
孟岑见状,慌忙死死的拉住他,示意他噤声退后。
令人退到草垛后,龙九天愤愤甩开孟岑,低声喝到:“我还以为云顶天的朋友多么侠肝义胆,没想到是个孬种!我呸!”
“龙九天,你可以看不起我侮辱我,但请你最好别扯上云大哥,云大哥智勇双全,绝非是你可以侮辱的。”龙九天如此侮辱,孟岑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他冷声道:“这天下并不是只有你龙九天憎恨妖魔,我孟岑虽非侠义之辈,然心中正义尚存,妖魔为祸,人人得而诛之,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是个热血男儿都不至于退缩。”
他看了一眼远处,问道:“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此地有妖魔多少?村落之中被抓了多少人?现在是否尚有活口?妖魔之中以谁为尊?他们来此目的却为几何?” 孟岑目光灼灼的看着龙九天,轻斥道:“如此一概不知,便冲出去拼个你死我活,纵然尚有活口,只怕也会被妖魔屠戮,这便是你龙九天的侠义,我算是见识了,所谓黯血龙剑,不过一介莽夫!”
龙九天心中恚怒,却是无从反驳,只得冷哼一声,问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孟岑从包裹中拿出了他许久都未碰过的书本与折扇,书页已经有些发黄,他微微叹了口气,只是不知为何而叹。
他将手中的剑和包裹一起递给了龙九天,说道:“你且暗中跟随,我此去寻求机会,看能否救得村中之人,不到最后关头,切记不可动手,必要时候予以妖魔首领一击必杀,否则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诵:“夫天地之道,万物之源,在于世间一气之余烈,气之所存,则道义不失,薪尽而火传也。人之生于天地,当求学问道,而礼不可废,夫礼也,尚之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两个妖魔正吃肉喝酒,瞪大着眼睛,看着孟岑一手持着折扇,一手拿着书籍,旁若无人的兀自吟诵,一时间竟忘了呵斥,只是心中感叹:“半夜三更,哪里来的傻子?”
孟岑旁若无人的从两个妖魔身边走过,两个妖魔如梦初醒,顿时大怒,呵斥道:“站住,哪里来的?”
孟岑顿时一个哆嗦,连手中的书都掉在了地上,故作惊恐的四处打量,却好似没看见他们一般,只是摸了摸额头,自语道:“定是我太疲倦了,哪里有什么人说话?”
于是便低身下去将书捡了起来。
说完又继续向前,那两个妖魔大怒,起身挡在孟岑身前,孟岑似乎被眼前突兀出现的身影吓到了,顿时摔了一跤,揉了揉眼睛,大惊道:“你你你……”
他定了定心神,起身行了一礼说道:“二位这般模样,莫非,莫非是这湛卢村后山的山神?”
两个妖魔一愣,山神?怎的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山神了?顿时觉得十分有趣,便问道:“你为何断定我们是山神?”
孟岑好整以暇的起身,拱手说道:“二位定是山神无疑了!小子四方游学,不想今日得见山神,方知古人诚不余欺也。夫山神者,皆秉承天地之灵韵,夺万物之造化,故而多为兽首人身,今日得见山神,小子请安。”
两个妖魔笑的前合后仰,虽然孟岑咿呀吟哦他们听不甚懂,但大致的意思还是明白,原来是个读书读傻了的读书人!
“你把他带过去,我还得笑一会儿!”那个身材更加高大的牛头怪吩咐道。
“凭什么又是我?”另一个狗头怪骂骂咧咧,却也不敢违抗,便推搡着孟岑向村落深处走去。
“山神大人,勿推勿推,吾乃读书之人,如此有辱斯文!”孟岑十分认真的说道。
龙九天跟在暗处,心中不禁啼笑皆非,这便是他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