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讪讪一笑，仓促饮了几杯便假托不胜酒力搀扶着采薇告罪离去。待她们出了门，热闹的房间刹时冷清了不少。

王麟最是害怕孤独，每当夜深人静，想起现世所经历的一切总有一种镜花水月的落寞。他不喜欢这种虚幻的感觉，就像一个明知自己在做梦的人拼命想要醒来。他努力了七年，所得到的唯一诀窍就是逃避。

他抱起酒壶咕嘟咕嘟喝个精光，一壶不够，又要去抓对面的一壶，抓了两次够不到，只能站起身子去拿。坐着还不觉得什么，脚一着地便软了下去，踉跄两步才站稳身子，酒劲上涌，只觉得天旋地转。满屋大红的喜字仿佛让他回到了那个真实的世界。借着微醺的酒意细细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眼角迷离中一个身影渐渐清晰起来。那个身影被时间尘封了七年，他曾经努力回想却只得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此时那个身影是那么清晰，她正头戴凤冠，面染桃红，娇滴滴地目光中充满了爱意。王麟猛跑两步一下扑了上去。锦被中传来淡淡的女儿香，正如那日她发间氤氲的花香。

王麟将被褥当成了关晓兰的粉颈，贴脸上去，轻轻摩挲。泪水便止不住地留了下来。王麟将被褥抱的死死，正沉浸在“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美梦之中。“哗……”一盆冰水迎面浇下。

王麟惊醒，下意识地便看向枕边之人，炙热的目光碰到湿漉漉的锦被立刻冷了下来。王麟“哎……哎”地叹了两口气。无限的失落化为了满腔的怒火，凶光射去，见那持盆的姑娘正是那天仙般的人儿。捏的嘎嘎直响的指节也只能缓缓松开。形势比人强，怒气值这种东西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王麟来说没什么卵用，他也是意识到了这点才放弃了动手的打算。

见他清醒香凝还不放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王麟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你玩够了没有？”

“呵呵……”香凝尴尬一笑，道：“我见你对着被子又抱又亲的，想是被那群小蹄子下了*。才……”

总不能承认自己没事发花痴吧，王麟心中苦笑两声，道：“我谢谢您了，您老可以走了吧。”

香凝道：“你就不想去看看她们把你灌醉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王麟淡淡道：“有什么好看的？”

香凝讨了个没趣，笑道：“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白天放浪形骸活脱脱一个急色的淫贼，可采薇假装喝醉摆明了让你为所欲为，可你却无动于衷只肯抱着被子思春，真的很奇怪唉。”

王麟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是因为她长得丑罢了，如果她有姐姐半分姿色，我也难再有那坐怀不乱的定力。”

王麟说完，正自斟自饮。香凝身子往他身边一挪,笑吟吟道：“姐姐在这里，你倒是给我乱一个呀。”

入喉的烈酒差点没喷出来，王麟咳嗽两声道：“姐姐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就不要拿我打趣了吧。”

香凝收敛起笑容正色道：“你把《白蛇传》给我讲完吧。不要唱词，不要新曲，只要一个单纯朴实的故事。”

王麟本以为她会为那新颖的唱词找他，会为那千古绝对找他，可是他错了。她只想听故事，只想听那个和她一样神通广大美若天仙的女子。虽然她看不上那个柔柔弱弱的许仙，可她痴缠于那刻骨铭心的爱情。王麟看着她微微出神，心道：“也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轻轻叹息两声，道：“走吧，咱们到楼顶上去，这灯红酒绿的影响氛围。”

香凝拽住王麟腰带，推开窗，纵身一跃，而后在地上莲足轻点。王麟只觉耳边寒风呼啸，待风停了他已然到了楼顶，看看左右峥嵘轩峻的亭台楼阁，一眼看去，秦淮两岸万家灯火千点渔烛。皓月当空云霞半掩，就如仙女提着的一盏圆灯。香凝兰指轻捏，打出一个法印，拂面的寒风立刻消散不见，热气弥散，周围变得暖洋洋的，王麟嘴角微微上扬，自然知道是谁使了力，灌了一口老酒滔滔不绝道：“……。”

他平铺直叙，去掉了大半不必要的剧情，一个时辰不到便讲到了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傻许仙痴守金山寺。可这简略的故事无一不是精华，再加上他声音轻柔，处处透着深情，香凝听的痴了，听得耳畔稀稀落落的啜泣，王麟深深地叹了口气，将酒壶递给了她。见她喝了两口才道：“你不是顶看不上许仙吗？干嘛为他流泪？”

香凝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道：“他纵有千般不是，可他能为白素贞痴守一生便都抵了。”

“似你这般的姑娘，只要倾心相对，不难找到肯于你生死相随的良人，又何必为了两个书中的人物伤心那？”

香凝没有回答，沉吟良久反问道：“你觉得如果不是为了报恩，白娘子会下嫁许仙吗？”

“不会。”王麟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香凝听了微微一怔，随即仰头痛饮。

王麟看她神色，微微摇头叹息道：“才情和美貌果然是上苍对女人最美丽的诅咒。不管你外表多么靓丽光鲜，可是内心的凄冷和孤寂是怎么也抹杀不了的。明明幸福触手可及。可内心的骄傲让你们驻足不前。”

香凝沉默良久，道：“我也曾对人动心，他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我遇到他时他已有了妻。他如果选择我，我必定全心对他，可是他却偏偏选择了那个女人。”

“他现在怎么样了。”王麟问道。

“死了，他太自负。明知是死他也不选我。”香凝惋惜道，丝毫没掩饰言语中的醋意。

王麟笑问道：“老实说，如果他真是一个贪生怕死好色忘义的小人你还会对他念念不忘吗？”

香凝迟疑片刻，道：“不会。”

王麟微感欣然，“其实我们的心都很小，只装下一个人便塞的满满当当。纵使天人相隔也是刻骨难忘。有首词写的好。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香凝完全沉浸在这首词所营造的意境中，“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一句话反复念叨了三遍。陡然回过神来看向王麟道：“如果白娘子和许仙再次重逢，也只能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吧。”

王麟愣了愣没有回答，香凝又自言自语道：“可那许仙整日晨钟暮鼓对天垂泪，又哪有与白娘子再见的机会。如果我是他，便潜心修行，等到神功大成便拆了那雷峰塔。天要阻我，我便诛天，佛要拦我，我便灭佛。纵与天下为敌，我也要和有情人携手一生。”

听此一言，王麟眼中浸满泪花，前世一场地震夺走了他的双亲，父母的遗愿生生的将他从一个痞赖的叛逆少年逼成了一个书呆子。一年多的恶补，成果斐然却不逆天。他只考上一个二流大学。拿着国家的奖学金助学金，他总觉得低人一等。本想和寝室里的几位兄弟一起浑浑噩噩地混完大学，可是关晓兰的出现让他暗淡的生活有了色彩。她那么美，那么优秀。无数高富帅的追求，她不屑一顾，可却偏偏对他青眼有加。那一天她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要做他女朋友，他激动地热泪盈眶，可擦干泪水他便如同缩头乌龟一般躲了出去。从那天起，他开始努力，他要给她一个家，他需要一份体面的收入，便在图书馆泡了半年。等他成功地拿到了体面工作的门票。他鼓起勇气，不再畏惧任何困难，他准备好了一切，可是那道闪电偏偏让他们天人两隔。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他习惯性地去适应，去承受。本来打算找个过得去的女人，生个娃娃便算是度过了这操蛋的一生。可是香凝的一番话激起了他心中的那一抹不甘。“为什么我就得逆来顺受？为什么我要不思进取？难道我连一个女子都不如吗？”王麟一次次叩问自己的内心，良久，看向香凝道：“谢谢，咱们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