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船上，船夫摇橹回还，走出不远，龟公瞥了眼满脸焦灼的王麟道：“爷，这四下无人您就赶紧动手吧。”见王麟神思他往又道：“您要不忍心，把她往江里一推也行。”

王麟愣了愣，问询道：“他身染恶疾活着也是遭罪。你说本大爷给他个痛快的算不算积德呀。”

龟公见他眼神殷切，知他心怀恻隐做不来这恶事，便抱了看戏的心态，嬉皮笑脸地伸出一个大拇指道:“积大德了。”

王麟没有被认同的喜悦，静静地坐在船头，水天一色，江岸两清。景物的恬静却无法熄灭他内心的汹涌。沉默良久，“咳咳咳。”几声巨响传来，那孩子还在昏迷，每咳一声都震的胸腔高起。头磕在船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王麟慌忙过去，托起他的头枕在自己腿间，轻抚他的胸腹，咳嗽渐消，又让龟公递上一碗温水亲自给他灌下。看他蜡黄的小脸满是狰狞，定是受着巨大的折磨。王麟微微叹了口气道：“很快就不难受了，很快……。”这话与其是说给那人听还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那人气色平和了许多，他虽双眼紧闭，神魂迷离，却挣扎着昂起头颅，沿着王麟身子向上拱了拱，脸颊贴在王麟胸膛摩挲了几下陷入了甜蜜的美梦。“如果他现在在做梦的话定是回到了儿时。”王麟心里想着，小心地屏住呼吸，看着远处的江景默然无语。良久，那人身子颤抖了一阵，猛然间双手环抱住王麟腰身，泪水如注，渐渐浸透了王麟衣衫。

王麟呆呆地看着前方，他不敢低头看她，他知道哪怕只是一眼，他就会败下阵来。败给他那可怜的怜悯心。

不知过了多久，紧抱的双手松了下来。刚好路过一个条河岔，举目远眺，见河水消失之处是接天连海的茫茫芦苇。王麟吩咐船家弛船进去。走了半天，见岸边一块干爽的陆地便吩咐船家靠了上去。

上了岸，让龟公背着那人走了一段，寻了个沿河看不到的死角，龟公怯道：“就这吧，在往前怕是有鼉龙的。”

王麟呆呆地“哦。”了一声。

龟公轻轻地将他放到地上，掐了一把芦花盖住他的头颅道：“他看不清是谁杀了他，化成厉鬼也不会缠着您了。”

王麟心如擂鼓，砰砰砰，跳的连龟公都隐约能闻，慢慢地从怀中拿出羊皮包裹着的匕首，一步步朝那人走去。猛然脑海一个声音传来：“很好，就这样，轻轻往他身上一戳就好，以后你再干这事就简单多了。”

最后一句话碰触了王麟的底线，身子顿时僵住，低头看着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愣了片刻。问道：“非得这样吗？”

赤鈞蛊惑道：“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你心怀恻隐，可别人对你下手何曾心软过？似你这般优柔寡断，就算关晓兰来的这个世间，你真能守护她一辈子？想想那日，你一个个将上千强盗屠杀的快意，其实就是那么简单。手一伸一缩完事。”

王麟走到他身边，慢慢蹲下身子“别怪我，你活着也是受苦，我会为你祈祷，让你来生大富大贵，我到时候也落魄如你一般，也被你杀上一次。”

他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重，猛然间赤鈞大吼一声：“你还想不想见到关晓兰？”

王麟“啊……的一声大吼，匕首高高举起。

赤鈞见他迟迟没有落下蛊惑道：“好，不要用力，就让它顺势落下就好。你马上就成功了，马上就能见到关晓兰了……”

王麟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持刀的手收了回来。赤鈞恨恨地叹息一声“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一个废物。”就没了声息。王麟站起身，对着正侧身遮目不忍直视的龟公叫了一声“你来。”

龟公怯怯地眯缝着眼偷偷看向那人，见他身上完好刚松口气，王麟已经走到他身边将匕首交到他手里。

他愣了片刻随即双手如遭蛇噬地将匕首抛了。求饶道：“爷，您就饶了小的吧，小的连杀鸡都不敢，何况是杀人呀。”

王麟狠狠地骂了声“废物”道：“你们俩只能活一个，看着办吧。”

龟公还在求饶，那人却突然动了，怕是他早已经醒了，借着芦花缝隙观察了好一阵了，一待发动，就如猛虎扑食一般，一下就扑到了三步外的匕首处，抓起匕首使劲一刺。他病饥日久，刚才那一下已经用尽了全力，头晕眼花间的奋力一击，险险地贴着龟公裤腿划过。龟公吓的大骇，立刻转身抱头鼠窜。

那人见龟公跑了，又转身面向王麟，他倒是不敢贸然动手，只是拿着匕首挡在身前怯弱地龟缩着身子。僵持了有一刻钟，他才体力不支晕死过去。王麟谨慎地垫着脚尖将匕首踢开，才向远处畏畏缩缩的龟公唤道：“回来，你个废物。”

龟公蹑手蹑脚地走了回来，见王麟已将匕首收起胆色才壮了许多，怒冲冲地上去对那人连踢带踹。刚打了两下，王麟怒道“行了，把他背回去。”

龟公余怒未消，嘴角撅的老高，心中指不定怎么问候王麟祖宗，却没说什么。背起那人就走，到了船上，如同货物一般一丢。

王麟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斥责。船家不明就里地扫了眼二人，问道：“二位爷，咱们是回去还是？”

王麟道：“去最近的医馆。”

龟公讽道：“这么狠厉的小鬼，救活了也是一条白眼狼。”

“那你杀了他呀。”

龟公一怔，脑子里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紧接着就是冷哼一声，不再看那人一眼。

王麟哈哈大笑道：“你他妈跟老子一样，都是个烂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来，拿着。”说着递了一张千金的银票给他。

龟公冷着脸将银票往怀里一掖，仍不搭理他。王麟呵呵一笑，走到那人身边双手托起螓首，枕道自己腿上，龟公冷着脸送上半碗温水。王麟欣然接过，掰开嘴给她灌下，过了片刻，拍拍他的脸颊不见动静，王麟暗恨自己莽撞，怎么着了那老鬼的道。心中怨道：“果然我人生里的校长都不是好东西。”

赤鈞轻蔑一笑道：“嘿……你这废物点心还敢骂我。”

王麟光棍道：“小爷就骂了怎么地？有本事你弄死我。”

赤鈞笑道：“好，既然你想死，就把你的紫金醇给他服下，保证他立马生龙活虎。你舍得你那卖身钱吗？”

王麟没说话，掏出小半瓶的紫金醇，掰开他的嘴就灌，微风飘荡，带起的酒气让同舟的二人一惊。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赤鈞怒气冲冲地叫着。见王麟依旧我行我素地给他灌药斥道：“等死吧。你个败家玩意。气死我了……”

这紫金醇当真是治病的良药，续命的金丹，只是片刻，他蜡黄的脸上有了血色。血色愈浓慢慢变成了酒后的酡红，一阵大汗后，那人慢慢睁开了眼帘。看着面前的王麟不由畏惧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龟公道：“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个狼崽子，你那么对他，他却如此对你。”

船家见那人可怜有些于心不忍,劝道：“小哥勿怕，多亏这位公子用了灵药救你，你该谢恩才是。”

“他明明是要杀我，怎会那么好心。”说着向水边靠了靠，想着一旦他们上来就跳下江去，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去吧。

她声音沙哑，却掩不住女声的秀气，三人皆是一惊。王麟道：“你居然是个女子？”

她身困贼窝没少见那些贼人行苟且之事。见王麟语气中透着欣喜误会成了他要对己不轨，蜷缩着身颤抖道：“是女子怎地？你要是敢过来我立刻跳下去。”

王麟晒然一笑，正欲辩解，那人看着远处的江景失神片刻，随即失魂落魄地左右张望，最终目光定格在远处的几具浮尸。她身子一空，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她情绪越来越激动，轻轻的啜泣变成了震天的嚎啕。要是懂得水性恐怕早已经跃下水去，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踌躇了半天，待离浮尸越来越远才恍然大悟看向王麟道：“你把他们安葬了吧，只要你做到这点我就是你的了，你想怎样就怎样。”语气里满是决绝，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王麟看了半天浮尸，见他们华丽的衣服上满是伤口，多少猜到这丫头不是一般人家，心里刚起了一丝怜悯就被她那傲慢的语气打消了，轻蔑道：“你觉得你现在是谁的？你已经不是那个作威作福的大小姐了，你得学会该怎么跟主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