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远压下心思,就着寒双鱼的手低头嗅了嗅,片刻后,道:“似乎是安息香?”
“安息香?”
“其他的案发现场可有?”
“有”
“可有查过安息香的来源?”
“安息香多是佛寺用香,百姓初一十五都会进寺祈求还愿,家里备安息香不足为奇。”
寒双鱼不说话,踏出了案发现场,立在堂前,面容很冷,气势十足,问道:“谁是亲身服侍这位夫人的?”
人群里一个碧色丫鬟走了出来,模样秀丽,跪在寒双鱼面前道:“奴婢”
“我且问你,你家夫人可有焚香的习惯?”
那丫鬟垂着头道:“夫人体弱,嗓子也不是很好,受不得香气绕梁。”
“我知晓了,你且退下吧!”
寒双鱼回头看了一眼裴容远,裴容远面无异色,眼中透着赞赏。而后她微微侧目,目光落在这户人家的主子安员外身上,人入中年,身材发福,一双眼睛却极为精神,想来少年时也是个翩翩公子。
他妻子被害,不见得多伤心难过,面上平静,无悲无喜。想来也是个薄情的人儿,寒双鱼又看了一眼底下啼哭不休的众位,一院子的映红柳绿,让人烦躁。
寒双鱼抬脚便想离了这院子,安员外上前躬身道:“小人恭送大人,还望大人速速抓住凶手。”
寒双鱼斜了他一眼,道:“安员外节哀!不必安员外提醒,这是本官的责任!”
安员外脸上一僵,须臾便恢复常色,缓缓道:“如此便劳烦大人了”
他并无哀,哪须得节!寒双鱼不过是看不得他这般三心二意的人儿,故意让他不畅罢了。
麻溜和大力带着一众兄弟留下清理案发现场。
裴容远则同寒双鱼回大理寺,一路上寒双鱼无话,裴容远也无话。
待离了安府老远,寒双鱼心思安定下来,微微垂首,细碎的发丝落了下来挡住她的眸子,只听她缓缓道:“我见着他了。”
“谁?”风声呼呼,裴容远听的不甚真切。
“凶犯,一身白衣,恍若天神下凡。”
裴容远面色青了又白,声音清冽:“为何这么说?”
“若我料的没错的话,他入室杀人,再出室伪装成密闭的空间用的功夫便是这世间少有人练成的隔山打牛!”
寒双鱼本是怀疑,如今却确认了。
“隔山打牛,我听我师父说过,极难练成,须得有极强劲的内功才行。”
“是,不论是剑术,刀法,棍法,亦或是鞭法,须得要内功辅助才能达到远胜于人的地步,而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兵器。而隔山打牛则是拳法的至高境界,赤手双拳,以实化虚,以虚化实,以掌风为刃,隔空杀人取物!”
裴容远自嘲笑了一声,“如此,我们便抓他不得了?”
寒双鱼定定看着他,裴容远眼中无畏无惧,怎会是抓不得的意味!
“抓不得,我同意,你便也不会同意吧!”
“你可是怕了?”
“我自是不怕,不过此行艰难!”
裴容远不再讲话,边走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石板。
寒双鱼自是失言,如此打击士气的话,她竟一丝不差说了出来,这番颇有些包子的性格,真是让她无比郁闷。明明是来破案的,如今却在这瞻前顾后,真不是君子所为!
“你不必考虑的这般多,他既是敢在白帝作案,无论有多神通广大,都有被抓住的一日。若是江湖人,定会被江湖人不耻;若不是,我们也自有法子抓住他。今夜他现于你眼前,却不同你交手,说明他接下来还有案子要做,我们还有三日期限,你不必如此沮丧。”
裴容远斟酌一番才道,他知道寒双在担心什么,他们一直抓不住他,他便会一直作案,那么这白帝便要乱了。他不知他是否是为萧衍担心,皇城脚下,尚有人如此猖獗,那么这表面平静的天下更会波云诡谲,而萧衍这个帝王更是难做。
裴容远接着道:“三日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他出现一次,我们的线索便多一些,而路真也是其中关键人物,找到他许能得些线索。”
寒双鱼静静听了裴容远一番话后,更觉羞愧。半响,裴容远又缓缓道:“这世间的人,未必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弱,也不会如你想象的那般不可战胜!”
寒双鱼听到这当,身子一怔,细细品味话中的意味。事实上她并非是如此怕事的人,与人对战时一向心无旁骛,越挫越勇。但她平日里对于未知莫名的事情却带了些恐惧,若当时那人直接与她对战的话,她此时便不会想的那般多。
寒双鱼心思百转,少时咧嘴冲裴容远笑了笑,道:“是!着实是我想多了,如今便有这么一条线索。”
裴容远侧目看了一眼寒双鱼,道:“明日我派人去查查香铺。”
寒双鱼奇道:“安息香既然在佛寺便能拿到,他怎会去香铺中买?”
“以防万无一失”
“那我们明日便去佛寺查探一番吧,他的藏身之处可是指向城郊外。”
“城郊便有个定安寺,藏身的好去处。”
路上,寒双鱼又分析了一遍今晚的情况道:“那白衣知晓我们的行动绝非偶然,若不是我们中间有奸细,便是这其中出了差错。”
“此事,我会查查清楚。”
说着,两人便到了大理寺,寺内只余少量寺差坚守。待到了院内,只见院中石桌旁坐着一人,勾着背,一脸褶子皱在一起,面色很难看,颇有些委屈。
寒双鱼同裴容远互觑一眼,裴容远见着她眼中的算计,便不打算出声。
寒双鱼缓缓走下台阶,“路老可是来这大理寺自首的?”
路真手一抖,斜着寒双鱼,“你这个小子可别打趣老子,老子没做案,如何来这自首?”
“路老怎的没做案,若不是路老打晕我大理寺差,引我们现身,我们何以抓不住那凶犯。况且那凶犯刚刚还冲我们耀武扬威来着,路老如今来此,怕是也来嘲笑我们大理寺差无能的吧!”
路真气的吹胡子瞪眼,“小子,老子不跟你在那弯弯绕绕,老子就跟你说实话吧!今晚老子就去抓那竖子的,敢做不敢认,还将这破事推到老子身上,让老子被江湖人耻笑!着实该杀!”
寒双鱼双手一摊,甚是不领情道:“那路老可是杀了?”
路真气的牙痒,恨道:“那小子炸死!”
“路老,若有一日我前脚告诉你,你的仇家被我杀了,后脚你仇家便上了门找你寻仇,你该如何?”
路真直肠通肚,耿直道:“自是杀了仇家再去杀你!”
寒双鱼揪下树上一枚枯叶道:“为何?”
“你这明显是哄我的,说不定······”,路真话茬突地止住!
寒双鱼心中轻笑一声,这路老反应倒快!
寒双鱼说仇家之事路真便觉得奇怪,但也未深想,如今话茬到这,他才听出来原来这小子是将他往沟里带呢!路真一拍脑子,突地想了清楚,这才阴沉的看着寒双鱼,道:“我知你不信我!你就说如何才能信我吧。”
“并非我不愿信路老,而是这是人之常情!”
裴容远看着寒双鱼这一副坑人自己还倍无辜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唇角噙着笑,眼中波光潋滟。
路真急了,这小子怎么说都说不通呢,“老子不是跟你说了吗,老子是去抓那混球的,那混球炸死,老子心好,碰见你们大理寺差,这不就好心让你们回去,怕你们苦等一夜不是?”
“哦?”寒双鱼声调上扬,继续道:“如此我们还要多谢路老了?不知路老是在哪碰见我们寺差的?”
路真瞪了寒双鱼一眼,落在寒双鱼眼里颇为幽怨,“就在那榕树底下,那小子在那坐着,瞅着老子吓得立马就跑,老子也没把他怎的。”
寒双鱼回头看了一眼裴容远,见裴容远眸子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才继续道:“如此,不知路老可说的出那人长相如何?也为路老做个见证。”
路真嫌弃道:“那小子长得黢黑,个子不大,挺磕碜的。”
裴容远面色阴沉,原是孙千,他平日里最是胆小,自己对他甚是宽厚,犯过多次错也不曾苛责,没想到竟让他养成了临阵脱逃的习惯。
寒双鱼见问的差不多了,又开始忽悠,“路老,你说了这么多,并没有人证,物证,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路真甚是豪气云天道:“要什么物证,人证,老子在外的名声你去打听打听,说一不二,老子怎么可能说假话!”
寒双鱼撩袍面对路真坐下,“路老的名声,我自是听的一二,凶残暴虐,诡计多端,心狠手辣,背信弃义······”
寒双鱼见路真面色越来越黑,便不再说话。
路真真是气恼,他在江湖里的名声他是知晓一二的,不过是他对头给他抹黑的。他平时也不甚拘小节,脾气暴躁,这便传出这些话来,但从不知道竟传的如此难听,毕竟没人敢当着这位正主说出这些话来。
事实上,他今日来,不过是为了想摆脱自己的嫌疑,毕竟江湖人和朝堂扯上关系,定是不好生存的。但却被那混小子利用,自己这下更难洗清,如今这大理寺主事的两位又瞅着糊糊涂涂的,自己的舒服日子怕是过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