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狂风呼啸,月光冷冽。
一身黑衣的掠影于暗中起起落落,不消片刻,便落于一宫院房顶俯身趴下。
那黑影眸子雪亮,微微垂着头,轻轻掀开一块琉璃瓦片,屋内的昏黄的光透了出来,射在那黑影敷着面具的脸上。
黑色的繁纹面具,只露出一双明眸。
那黑影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握紧手里的利刃,轻手轻脚的破窗而入。
屋内人则是那荣妃叶嫣然,叶嫣然斜倚在榻上,芊芊玉手随意的翻着书籍,美人卧榻,着实赏心悦目。
但黑影的眸子却透着厉色,杀气蔓延开来。
叶嫣然自是觉出来屋顶的黑衣人,不过倒是不动声色。
黑影一双眸子紧紧锁着叶嫣然,心道:“这叶嫣然竟比五年之前愈加沉得住气。”
这黑影的瞳孔缩了缩,只觉眼前的人更加的不好对付。
叶嫣然翻了一页书纸,娇笑道:“于这宫中竟有人来刺杀本宫,莫不是你活得太过自在了!”
她竟是丝毫不怕这黑夜暗杀的梗。
黑影只觉心中恨意滔天,想要此刻便将她斩于刀下,冷道:“少废话!”
黑影身子一闪便握着利刃刺向榻上的人,叶嫣然圆眸一瞪,将手中书一扬,抽出一把剑便同黑影缠斗起来。
两人不相上下,但略略看得出来,黑影出刃的速度更快,叶嫣然倒是出剑更稳些。
黑影同叶嫣然过了十几招,对她的剑式愈来愈熟悉,嘴角一挑道:“你知我是谁?”
叶嫣然挡住黑影袭来的利刃,暗红的宫装扬起,讥诮道:“自是知晓”,而后接着道:“我等你许久了,不过今日才来,着实让人无趣。”
黑影冷哼一声,不屑道:“知道又如何!我既敢来杀你便不怕你知晓!”
黑影手中短刃格开叶嫣然刺过来的剑,待叶嫣然收剑之时,她已掠到她身前——
叶嫣然眸中大骇,来不及后退,脖颈眼看着要被利刃刺穿。
“当——”
一个石子募地破窗而入,直中黑影手中短刃。
“当啷”一声,短刃落地,黑影也被打得退后几步,她恨恨看了仍在震惊中的叶嫣然一眼,头也不回的迅速跳窗逃跑。
叶嫣然未惊过来,黑影已掠走。
此时,叶嫣然才知自己有多轻敌,她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个年纪半大的少年,怎能敌得过她十几年功力,所以一早她便将宫中这保护的人撤了,连同着挡刀的宫女。
如此,差点命丧敌手!
她这当才勉强压住心中惊恐,大声道:“来人!”
黑影此时立在离这宫院不过十丈远的屋顶之上,想着当时那叶嫣然恐慌无措的模样,着实让人畅快!
这黑影便是寒双鱼。
她一开始不过是藏拙,叶嫣然果真同五年前那般自负,一个深院女子即使学了功夫,怎敌得多她一次次从生死边缘爬上来的快手刃。
见着她的样子,寒双鱼才满意的转身,在皇城顶上跳跃几下,便远远甩开了背后的侍卫。
她不多留,直接出了宣武门,今后她便再也不想入这巍巍皇城。
出了宣武门,她便悠然坐在离皇城不远处的民舍屋顶,抬头看着这清冷的月亮,颇有几分孤寂之感。
不几时,那宣武门城墙上便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但那身影只是立在那里,久久不动。
寒双鱼远远望了一眼,只觉那白影仿佛如那月上落下的谪仙。但这谪仙此刻却要下凡。她自是知道那人是谁,他便是萧衍,虽知道他盯着自己,但寒双鱼却兀自不动,静静等着他过来。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萧衍才飞跃下来,目光透着寒意,立在寒双鱼身侧,也不看她,只是轻轻抚着自己的玉戒,“为何刺杀叶嫣然?”
寒双鱼第一次忤逆萧衍,但她却丝毫不惧。无论如何,叶嫣然她终究是要杀!今日她顾着萧衍的面子不过是小惩而已,但最后她一定要死。
“叶嫣然杀尽我兄弟姐妹!”寒双鱼语气轻淡,似在讲述一件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萧衍面无表情,“何时?”
寒双鱼似是被萧衍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怒,只见她陡然起身,一双红眸直直的看着萧衍,一步一步逼近他道:“六年前,白帝城中,城郊走水案,十八条人命尽丧叶嫣然之手。她不过是因着小黑顶撞了她而已,便要将我们一帮乞丐赶尽杀绝!这天下百姓的命便如蝼蚁般任人取舍吗?主子,你告诉我,她不该杀吗!”
最后,寒双鱼只离萧衍一尺之余,双目通红,却仰着脖颈不落一滴泪!
萧衍看着她这倔强的模样冷冷道:“不该杀!”
寒双鱼见着萧衍反应,自嘲般的笑了一声,退后一步,强忍着心头悲凉之感道:“为何?”
只听萧衍透着一贯凉意的嗓音道:“你可知叶嫣然为何杀了十八口人还能安生存活?那是因着她是护国大将军叶戎的女儿,背后是世家!世人生来便不是平等的,你今日杀了叶嫣然,明日便有无数个叶嫣然。你可杀的尽!”
寒双鱼目光冷然,一字一顿道:“杀不尽!但,我仍会杀!”
萧衍眯着一双眼睛看着寒双鱼,半响,突问一句:“若是我今后杀了你亲人,你可会像今日那般来取我性命!”
寒双鱼黑袖中的手一紧,面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答反问道:“主子可杀了?”
萧衍收回目光,把玩着玉戒,声音透着往常的凉意道:“自是没有。”
寒双鱼这刚因萧衍一句话悬起来的心才缓缓落下,实际上,若萧衍真杀了她亲人,她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杀了他!
萧衍扫了一眼寒双鱼的神色,淡淡道:“如今皇城你是回不得了,那你便去护卫张予安全抵达卞城!”
卞城是雪灾最严重之处,万亩良田被毁,千家百姓流离失所,讥不饱餐。张予监察团一路向北前往卞城,想来也会途经不少灾区,灾区混乱,容易发生事故。
派寒双鱼自己一人自是不够,萧衍便准备给了她一队暗卫,寒双鱼本就是江湖中人,自是不会有人怀疑此事背后的操作者实际是萧衍。
寒双鱼本就想离开皇城,一来是想护卫张予那帮萧衍的心腹;二则是想来远离皇城的勾心斗角。此事也在她预料之中,经过上次一事,她便不喜欢呆着明处,处处掣肘。
暗处对于她来说行动更加方便!
如此,萧衍确实一早看穿寒双鱼心思。
萧衍将一切都交代清楚之后,便见寒双鱼神色怏怏,颇没有心思得逞的得意,心中自是了然。她这般任性妄为,野性难驯,这次雪灾之行,自是要让她多吃些苦头才念起这安生的好处。
寒双鱼见萧衍半天无话,仍是垂着脸,便径直坐在了房上,双腿叠着,甚是颓丧道:“主子还生我的气?”
萧衍无话,只暗道:“这丫头火气来的快,倒是去的也快。”
“若不是因着主子,我今日便杀了她!”
萧衍一见她又提了起来,压下心中不满道:“莫要再提此事,叶嫣然此时尚不可杀!”
寒双鱼听出他话中的妥协,仰起脸问道:“那何时可杀?”
萧衍敞开身上的白色外袍,裹住寒双鱼,在她旁侧坐下,双臂半怀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道:“你可知我为何召她进宫?”
寒双鱼倚在萧衍怀里,此刻才觉他胸膛很暖。他的声音带些淡淡的凉意,搔的她耳根有些痒。
她微微侧了头,将耳朵贴在她的胸膛上,听着那坚实的心跳,思索了许久后,才道:“叶戎一直立场不明,你将叶嫣然召进宫许是为了掣肘叶家!”
“所以你可知晓了为何现在不能杀。”
“那若是叶戎一直立场不明,那便一直动不得!”
萧衍安抚似的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低声道:“自是快了!他们快等不及了!”
寒双鱼一听到这当,猛地抬头,讶异地看着萧衍。萧衍的意思便是萧禛他们最近便要行动!她很担心萧衍是否做好对应他们的准备。实际上,这次雪灾若是萧衍处理的好,那他便会更得民心,今后他们再反怕是难如登天,所以最近动手确实无可厚非。
她问道:“他们何时动手?”
她仍旧担心萧衍。
萧衍看着眼下寒双鱼一副惊讶的模样,只觉她肌如白玉,发若黑墨,一双眸子极具味道,在这茫茫雪地中越发的灵动。其中带着些许算计,些许担忧,些许清冷,喉头一动,便吻了下去。
他并不想回答寒双鱼此时的话。
寒双鱼这边正在百般计算萧禛会如何如何行动之类的,唇便被封住。她脑中只余一片空白,哪还有心思计算萧禛如何如何,只细细感觉唇上触感。他的薄唇带着微微凉意,仿佛那日御花园中落在她唇上冰凉的雪花,不同的是此时透着丝丝的甜意,直直的漫到她的心底。
此刻,寒风大作,扬起片片雪花,点点滴滴打落在月下那紧紧缠绵的两人身上,美如璧人!
她却觉这夜却没有那般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