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烟换了一身常服,急匆匆地带着婢女们出门,如今淡书墨已经从偏僻的扶霜居搬了出来,就住在和听雨苑隔了一片樱花林的静安堂,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狭长曲折小路穿过樱花林,辰安烟匆匆走过,樱花林里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大哥?”
他此时不是该去竹园给辰凌请安么。
辰季舟眉目俊朗,一袭白衣站在樱花树下,自有一番风流韵味,他手里拿着自制的木质棋盘,“素闻妹妹擅棋,我这儿正巧遇上一棋局难解,不知可否请教于妹妹?”
“大哥,我现在真有急事,不如你明日去我院中找我。”辰安烟说完急匆匆跃过辰季舟。
“妹妹可否告知我是什么事?”
辰季舟答应了辰凌要拦住辰安烟,自然不能看着她走。
“这件事和大哥没关系……”
辰安烟闻言略有些尴尬,这种家丑还是不要广而告之了。
“既然这样……那你去吧。”辰季舟放开手,辰安烟松了口气,她既不想对便宜大哥说谎,又不想家丑被他知道,能瞒住最好不过了。
然而……辰安烟还是高兴的太早了,她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一声哎呦。
“妹妹,快回来扶我一把,我好像崴脚了……”
辰安烟走回去,看到辰季舟似乎心虚似得不敢和她对视,辰安烟脑筋一转,登时想明白了,难怪此时见到本该去竹园请安的辰季舟,原来是被辰凌买通了充当马前卒啊!
“哼!”
辰季舟听到一声轻哼,顿时心虚得紧,连忙逼真地瘸着交走了几步,哎呦哎呦痛乎着,“妹妹,我脚疼,身边也没带着随从,要不你把我送回去?”
“紫云,你把大少爷扶回去,别让他伤势加重了。”辰安烟暗自好笑,便宜大哥的演技也太差了。
紫云瞥一眼英俊潇洒的大少爷,脸色突然涨红,羞怯地上前想要扶住辰季舟,辰季舟面色一僵,不动声色地和她保持距离,僵笑道,“不必了,我不能用妹妹的贴身丫鬟,算了,妹妹既然有事,我只好自己回去,幸好这段路也不算远。”
高,实在是高,这一招以退为进段数太高,辰安烟本想让丫鬟送他回去,他执意不从,若是让他‘孤零零’地回了,却显得自己太冷漠,辰安烟无奈,只好亲自扶住辰季舟,“罢了,大哥,我这便送你回去,不过,大哥,我一会儿是真有急事,就送你出了樱花林然后让别的下人送你回去可好?”
辰季舟初步完成任务,心里别说多满意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且等出了樱花林再另想办法拖住辰安烟便可。
“就听妹妹的安排。”
当辰家兄妹还在樱花林里‘上演相爱相杀’的桥段时,辰凌已经抢先一步赶到了静安堂。
静安堂,顾名思义,安静,平安,此处院落一切设计以中庸之道为宗旨,院中假山嶙峋,池水环绕,几尾锦鲤在水缸中灵动地游来游去,水上睡莲绽开,金色花蕊粉色花瓣煞是好看。
“老爷。”
辰凌点头,丫鬟转身道“夫人在练字,吩咐了不许人打扰,要奴婢进去通报一声么?”
她在练字?辰凌想起多年前淡书墨那一手不堪入目的字体,唇角翘了翘,心中的忐忑也去了大半,淡书墨心胸开阔,非寻常深宅妇人能比,将此事因果告知她,应该能取得谅解。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
挥手让丫鬟仆妇们退下,辰凌一路酝酿着如何开口,雕花木窗打开,金光自她身后泄出,入眼是淡书墨恬淡宁静的侧脸,她身着烟灰色纱裙,纤腰束着嫩绿色锦带,愈发显得身子窈窕,恍若仙人,辰凌一时看呆了,直到淡书墨发现了他的到来,她放下笔,吹干纸上的笔墨,挑眉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老爷今日可有要事找我?”
“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来了么?”这话说得辰凌郁闷,他自诩洁身自好,在男子三妻四妾成风的朝代,他两个姨娘都是摆设,实际上后院只有一妻一妾,妻子竟然还不待见他,辰凌郁闷,自己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无艳福的丞相大人了。
“当然可以,这整个丞相府都是老爷的,妾身哪有拒绝的理由。”淡书墨不咸不淡地刺他一句,将笔墨干了的书法卷好放进书桌一旁的百花争艳梅瓶之中。
梅瓶中已经积攒了不少字画,辰凌跨步过去,饶有兴趣地一一展开来,她的字依然不够精彩,笔锋寡淡,字形松散,倒是仅有的几副墨梅图画的形神兼备,进步空间很大。
“夫人的字还需勤加练习才是。”辰凌有心给将要交代的事情做铺垫,马上又拍马屁道,“不过,夫人的画倒是精进不少,足以和专业画师媲美了。”
许是他拍马屁的痕迹太过明显,淡书墨挑眉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出一丝‘看透你’的意思,“说罢,你又做了什么事?”
辰凌不自然地将画放回去,“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淡书墨拧眉,堂堂昔日探花郎,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为何说话吞吞吐吐,“说罢,不然我猜?和云木熙有关?”说完淡书墨脸上已经有了怒容。
“夫人,”辰凌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看着淡书墨,她是不是学会了易学,居然一猜就中,还是自己把话都放在了脸上,“你先不要生气,先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你给我出去!”淡书墨猛然转身,秀发啪地甩在丞相脸上,辰凌眯眼,一脸懵逼,“夫人,我是有苦衷的!”
“谁要听你解释!你现在马上从静安堂出去!立刻!马上!”淡书墨变脸比翻书还快,也不知刚才是谁说他才是丞相府的主人,这才多久工夫就变了挂,辰凌气绝,“云木熙她身份存疑,我是想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好过放虎归山,这才佯装将她收作外室放在京都,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好哇!原来你是收了外室,你还先斩后奏!”淡书墨秀眉倒竖,眼刀子几乎要将辰凌凌迟了。
“你听没听清楚重点?!”辰凌头大,摔袖怒道,“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哼!”淡书墨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身份存疑?她能有什么身份?是公主还是皇后,竟让你宠妾灭妻多年还舍不得她!”
‘宠妾灭妻’四字戳到了辰凌的心坎,他恼羞成怒,一甩袖子,“我不跟你多说,你自己冷静冷静吧!”说罢气咻咻地离开了静安堂。
直到静安堂恢复平静,淡书墨缓缓放下雕花木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一般靠着书架坐了下去。
张嬷嬷进来时便看到淡书墨在地上坐着,顿时惊呼一声,急忙冲过去扶起她,“夫人,怎地坐在这里,小心着凉,您的身子才好,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好歹也想想安烟小姐。”
听人提到辰安烟,提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淡书墨轻薄如翼的睫毛颤了颤,对,她还有安烟,她不能被打败,淡书墨在张嬷嬷的搀扶下来到内室贵妃榻上,张嬷嬷递来一碗杏仁茶,热乎乎的杏仁茶喝下去,淡书墨恢复了几许力气,对张嬷嬷道,“嬷嬷,我避世的时间也太长了,以前在娘家时学的那些手段本就寥寥,如今更是忘得差不多了,嬷嬷,你是自小照顾我的,往日里你总劝我学些这后宅里的手段,是我太过自负,竟将嬷嬷的话当了耳旁风,如今......那贱妾竟然蛊惑得老爷将她养做外室,她对安烟做了那种事,凭什么!”淡书墨说着说着哽咽不能言,张嬷嬷想起她十几年的委屈,也是泪流满面,两人抱头痛哭,互相安慰了许久,张嬷嬷承诺道,“夫人放心,奴婢就是豁出命,也要替夫人解决了那个祸害!”
“嬷嬷,你要干什么?”淡书墨听出她话中的不对,惊慌道,“嬷嬷千万不可行差踏错!”
“夫人,说句托大的话,嬷嬷看着您从咿咿呀呀学话到及筚嫁人,在嬷嬷心里夫人您就是嬷嬷的女儿,嬷嬷为您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嬷嬷,我也不要你做什么,现如今云木熙再是勾引老爷也没用,除非辰轻柔咸鱼翻身,否则她云木熙就算镶了金边我也不怕她!”
淡书墨刚才一时触景生情,如今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就知道云木熙根本没有和自己争的余地,她做的那些事已经将她钉在耻辱柱上,除非辰轻柔能爬到丞相府头上,否则她们母女将永无出头之日,想到这里淡书墨稍稍安定。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夫人,咱们还是打听好她的下落,早作打算的好。”张嬷嬷心中隐约不安,但是淡书墨刚刚情绪波动太大对身体不宜,此事她以后操心便是。
“你说得对,这样,”淡书墨猛地起身,从妆匣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了张嬷嬷,“这是二十两银子,你拿着出去安排几个不起眼的跑腿儿,盯紧老爷,务必尽快找到云木熙的藏身之处,不管老爷说的是不是实情,咱们都不能再做睁眼的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