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没有想到二人竟然如此知趣,倒省得自己再费心思,便将手中的棍子远远地扔了,回到一开始的那棵大树底下坐定道:“既然如此,你二人起来,上前说话。”小金的身子稍弱,挨了这顿打,有些支撑不住,挣扎了半天才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狗子虽然中了软骨散,但经过这么长时间,药劲差不多也过去了,起身倒比小金还要快些。
三人坐定,张冲便道:“折腾了这么久,想你们也饿了,先吃饱肚子是正事。”狗子一听让他吃东西,身上也不疼了,只说了声:“多谢冲爷。”便迫不急待地动手去抓那吃的。小金没有狗子那么贪吃,但也好久没见过荤腥了,跟着说了声“谢冲爷”,也动起手来。
二人吃了没几口,就听张冲说:“我这好肉好菜也不是白吃的,若是想再吃,那就要为我办事,要是没那个胆子,吃完这顿,各自好生干活,只当今天这事没有发生。”狗子正塞了一嘴的肉,听张冲如此说,马上含含糊糊地回道:“自然是要再吃的,有什么事,都听冲爷吩咐。”小金心思重,知张冲要办的事肯定不会太容易,便问道:“有何事,冲爷且说来听听。”
张冲道:“说起此事,我便生气。老子从十岁起,便跟着大当家的上了山,我跟着大当家打人闷棍的时候,二位还在玩洒尿和泥的游戏吧。”
“那个自然,冲爷威武,哪是我们能比的。”狗子讨好地说道。小金听了,倒是一楞,真没想到这憨货平日里笨嘴拙舌,竟拍得一手好马屁,看来对这家伙真得重新认识了。
张冲见小金一脸地诧异,笑道:“小金不必奇怪,你若也给狗子些酒肉吃,管保对你说的比现在还要溜些。”狗子是个混人,听了脸也不红,只嘿嘿笑道:“正是,只要有肉吃,便再说些,又有何妨?”三人便大笑起来。
张冲接着说道:“你俩可能也知道,前段时日,我去了三队,没想到被沈寄那老狗阴了一道,这才回了五队。虽说那三队也不是我稀罕的,我自离开,倒也罢了,却生生被挤了出来,搞得我灰头土脸,见不得人。想这些年来,从来都是我阴人,何曾让人阴过我。这口气,我是咽不下去的,定要让沈寄那老狗知道爷爷的厉害。不过,我一个人,行起事来,难免有些不太便宜,身边又缺少信得过的知己,二位若有意,可助我一臂之力。”
小金听完,正色道:“若是此事,就算没有酒肉,我也做得。”
张冲知道小金与沈寄有矛盾,但具体细节却不清楚,见小金自己说出来,只作不知,问道:“听小金的意思,也与那老狗有些过节?”
小金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上山之前,我家虽算不上是什么殷实的富户,但是温饱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父母过世后,我一时让猪油迷了心窍,和街头的那些浪荡子厮混在一起,整日青楼赌坊,过了些花天胡地的混日子。可怜我把这些人当成贴已兄弟,这帮人却做了局只为谋我的家财,最后好端端一个家也被我败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为了躲债,万般无奈才上鸡头山落了草。我自幼体弱,做不了那些砍砍杀杀的勾当,上了山也不受待见,又没有人引荐,所以只能在这五队里混日子。”
张冲听了,叹道:“你这也算得上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只要日后记住吃得这亏,也就是了,为何又去招惹那沈寄?”
小金苦笑一声:“冲爷高看我了,我又怎会去主动招惹他。本来好好的,后来山上又上来一个新人,我一见他,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以前一定见过他。后来他咳嗽了一声,我才想起来,他也是当年设局谋我的其中一个,虽然他一直都没有露过面,但有几次,我听到赌场门帘后有咳嗽声,不经意却记在了心里。我心中不忿,便找他厮打。”
狗子听了,大笑道:“小金也不是我说你,就你那个小体格,你能打得过谁?”
小金翻了他一眼,不服气地说:“数你话多,那人与我也不相上下,动起手来,也吃了我的亏的。”狗子咂嘴道:“这倒也新鲜,还有你能占便宜的人?我可真奇了怪了,你倒说说那人是谁,我可认得。”小金道:“你或许也认得,那人叫做侯廷。”
“那就对了。”狗子果然认得,道:“我知道,就是那个兔子一样的腌臜货吧,你能打得过他,倒也正常,不过那人却是沈寄的亲外甥。”
小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沈寄那老狗只教我稍安勿躁,还派了我的不是。直到那侯廷离开,才忽然让我来做刷马桶这活计,想是怕我再去寻那厮的晦气吧。”想了想,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道:“这事真是好险,若不是那日与这畜牲厮打,惊动了巡营的三当家,每人打了五鞭子,记上了卯薄,怕是已遭了那老狗爷俩的黑手了。”
张冲听了,也恨恨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忽然就冒出个娘娘腔顶了我的位置,原来竟是沈老狗的外甥。”小金这才知道,原来张冲和自己要对付的竟是同一个人,心中不自觉地又与张冲贴近了几分,道:“冲爷何时动手,只招呼一声,我便把这身肉豁出去。”张冲闻言,心中大喜,连声道:“理当如此,只是莫要再叫冲爷,大家日后就是亲兄弟一般。”
二人说得亲密,狗子却躲在一边,只顾低头吃菜,小金见了,道:“我把你个小娘养,便是条狗,吃了人家的东西,也好叫上两声。”
狗子只得抬起头,面有难色地道:“你们要谋那沈寄,只管去,若有需要帮忙的,我也不会推脱,只是面对面地去干那货,我这里面子上却有些过不去。”
张冲听了,奇道:“莫非你与那沈寄还有些渊源吗?”小金听了,不屑地道:“他和沈寄若有什么渊源,那就是二人都是猪狗一般地货色。”
狗子听了,急忙道:“小金此话说得不在讲,我这不是有求于他嘛,况他又一直在暗中帮忙,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就算不报,也不能拿着刀捅人不是,万望二位能体谅一二。”小金气得直跺脚,道:“你这呆子,不相干的事,精明得很,遇上正事,却如同掉进糊涂盆里一般,那沈老狗已经将你卖了,你却在这里巴巴地替他数钱。”
张冲听了,心中也觉得奇怪,以他的了解,狗子和沈寄也是有些闲隙的,难道是自己的分析有错,便耐下性子,道:“狗子兄弟倒是个义气的人,你只管放心,我和小金绝不强求,此事就算罢了。对了,狗子兄弟又是如何上的山的?”
狗子听张冲不再谈论此事,就放下心来,抹了抹嘴,笑道:“我的事就简单多了。上山前,我是万林峪的一个猎户,靠打猎为生,日子也还过得去。后来,山上来了一伙强人,就把山封了,不许我们进去,这日子过不下去,就只好上山了。”张冲怪道:“那你为何不去投万林峪的李大头,反倒大老远跑到这鸡头山来。”
狗子叹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李大头为人刻薄,又不是个能容人的。一开始,我们村子里几个好手前去投他,没想到,他却只把他们当作鹰犬,可怜这几个兄弟上去半年,打了无数的猎物,便是鹞鹰也能捞着根羊肠,便是猎犬还能吃着块猪骨,他们却连点油腥都见不到,听说最后都下山改投了别家。我听说鸡头山上有个了不起的二当家,粮饷足,赏钱丰厚,便投过来了。”
张冲点了点头,又道:“我看你身上也是有功夫的,到了山上怎么不去前三队应募,倒也在这五队里混日子。”
狗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去应募过,不过没中。”张冲便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狗子很委屈地道:“这鸡头山的规矩忒怪,我只道我弓箭射得好,应募之事,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结果人家压根没有让我射箭。上来先是又击鼓,又敲锣,接着拿那小旗左一挥右一收的,转得我直头疼。你说弄这些有甚鸟用,若是遇上我,任他什么花样,我只一箭射过去,看他死不死。”
张冲笑了笑说,“这是二当家的主意,这些玩意若是单打独斗是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千军万马就离不开鼓角旗仗了。”
狗子挠了挠头,道:“早遇上冲哥就好了,若早知晓了,我也就不说怪话了。”张冲觉得好笑,又问道:“你说些了什么怪话?”狗子道:“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了句,这上山究竟是来土匪的还是来当狗的,便是训狗也没有这样的。”张冲和小金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道:“昏是昏了点,但确实和训狗差不多。”
狗子见张冲他们也附和他,就有些小得意,“我说是吧。可惜,被旁边一个叫什么鸟山猫的小队长听了,当时就给了我一鞭子,还把老子给赶了出来,我就只能到五队了。”张冲暗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笑了笑,说:“狗子兄弟也不必着恼,山猫老子也早晚要收拾他,这一鞭子,早晚哥哥帮你找回来。”狗子一听,眼睛一亮,道:“那就先谢谢冲哥了,对了,若是干这山猫,我第一个上。”
张冲笑道:“都是兄弟,不必客气,那你又有何事求那沈寄?”狗子道:“这五队的日子也太清苦了些,有次在沈寄面前说起来,他说不用考也是能进前三队的,凡事包在他身上。”小金在一旁冷语道:“你又不是他亲外甥,他会帮你,你的脑子是长在脚趾头的吗?”张冲也道:“那老狗对你倒是仗义。”狗子呸了一口道:“屁仗义,我把我们家祖传的那张弓送给了他,他才答应帮我周旋的。”
“弓箭?”张冲心中一动,说:“你先等等,先说说这弓又是怎么一回事。”狗子便道:“沈寄问我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他才好活动。我想了想,身上也就是这张弓还值点银子,便拿出来给他看。沈寄见了,便说这东西行,就拿走了。”
张冲笑道:“那就对了,我还在三队时,就听说沈寄去年秋收时,在粮食上做了手脚,寨里要办他,后来听说,他献了一张弓给大当家,只说拿粮食就是为了换这张弓,大当家的这才放过他。不会就是你的那张吧。”
狗子听了将信将疑地说:“不会吧,莫非沈寄在骗我?”张冲也不分辩,只说:“这件事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可在前三队里却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是个人都知道,你可以自己去打听打听。”
听了张冲的话,狗子一下子蹦起来,骂道:“沈寄这老狗,平日里只让我等等,等等,却原来是拿了我我的东西去顶罪,我把你个小娘养货。”说完,跳起身来,便往山寨上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