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美是四月,此时正是百花怒放、鸟语花香的季节。琉璃河在春雨的滋润下,开始变得丰盈、清澈起来。
河道中央不时游来成群结对的白鹅和黄鸭,而两侧的垂柳耐不住寂寞,不断地撩拨着平静的水面。垂柳和岸边的花草倒影在宽广深邃的琉璃河中,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彰显出一副天人合一的山水画。
然而,赵耀祖却在这生机盎然的时刻倒下了。一直以来,他为了攒钱补贴家用,每天省吃俭用,早上吃不完的饭中午吃,中午吃不饭晚上吃,实在不行就泡包方便面或者就着咸菜馒头。
身上的行头除了工服就是校服和几件发黄的旧衣服。李鹏程和江楚楠多次劝他身体要紧,别在嘴上省钱,可他每次都是一笑了之。久而久之,再好的身体也得搞垮了。
就在前天下午,他下完井从930洞口刚出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紧接着便一头栽倒在地了。江楚楠赶紧和同事合力将他送到矿部医院,医生测量血压后,又紧急给他输液。
待他苏醒后,医生告知他这是因为贫血而导致的低血糖,如果任其发展后果很严重,吓得一旁的江楚楠狠狠的批评了他一顿。
在休养的这几天,赵耀祖享尽了入矿以来最高规格的待遇,李鹏程和江楚楠轮流照顾他,每顿饭菜鱼肉不离,鸽子汤,鸭子汤应有尽有,连谭伯年都羡慕不已。
可赵耀祖总也闲不住,睁开眼睛就坐在书桌前翻阅地质资料,研究井下资源分布图,感觉累了便躺在床上阅读文学名著,一刻也不消停!
很快,赵耀祖晕倒的消息便传到杨紫悦耳朵里,她得知情况后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第二天中午便赶到了公主岭银矿。
此刻,赵耀祖正躺在床上看小说,看见杨紫悦走了进来,他将书搁置枕边,吃惊的问道:“紫悦,你怎么来了?”
杨紫悦将手里拎的大包小包放在桌上,快速走到他身边,生气的说:“还要意思说,你不要命了!”
“嘿嘿,别听他们瞎说,瞧!我身体好着呢。”赵耀祖一边展示着他强劲有力的臂膀,一边微笑的冲着她说。
“身体要是没了,要再多的钱有什么用!”杨紫悦满脸不悦的回应道。忽然她看到赵耀祖枕边打开的书,诧异的问:“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工作上的事就别再想了!”
“你是说这本书吧?这是本小说,不是专业书籍。”
杨紫悦上前移步拿起书本,仔细翻了几页,满脸欣喜的问道:“你也喜欢看路遥的《平凡的世界》?”
“恩,我喜欢看现实主义文学,它可以让人反思过往,珍惜现在,警示未来,有很强的现实借鉴意义,像陈忠实的《白鹿原》,柳青的《创业史》,还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等等!”
听他对国内外文学名著娓娓道来,杨紫悦痴迷的望着眼前这个男孩,对他又有了更新的认识。
在她的印象中,赵耀祖似乎是个书呆子,技术宅男,只知道围着地质采矿书籍钻研,没想到他还有阅读小说的爱好,而且文学口味跟自己很相投,为此她感到由衷高兴。
看到她满脸陶醉的样子,赵耀祖忽然变得兴奋和健谈起来,他掀开被子,跳下床,冲着杨紫悦激动的说:“紫悦,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这些天呆在房里快把我闷死了!”
“可是你身体还…..”没等她说完,赵耀祖便兴奋的拉起她的手跑了出去。
室外的天气很给力,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不一会儿,他们沿着蜿蜒的小路来到810洞口上方一片槐树林里。此时,正值槐花盛开的季节。
整个树林里,花香四溢,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在野草野花中,林中蜜蜂、蝴蝶空中舞动,野鸡、松鼠上蹿下跳。在这片一尘不染的槐花林中,杨紫悦舞动着连衣裙,竟忍不住不住尖叫起来。
“耀祖,这里太美了,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赵耀祖看着她美丽动人的舞姿和兴奋的表情,内心充满了喜悦,他不忍打破这美妙的时刻,杵在一旁静静的欣赏着眼前这个美丽而纯净的女孩。
一阵炫舞过后,杨紫悦恢复了平静,她温柔的说:“这就是你带我要来的地方?”
赵耀祖冲着他微微一笑,随即又带她来到不远处的两棵大槐树下。这两棵大槐树树干粗,树冠大,槐花沾满了枝头,他们站在树下犹如两个小矮人。
杨紫悦一脸吃惊的围着两颗大槐树转了一圈,然后抬头仰望着它们那遮天蔽日的庞大身姿,紧接着她闭上眼睛,展开双臂,深吸一口气,细细品味这片让人心旷神怡的自然景观。
不一会儿,赵耀祖拎着一枝缀满槐花的树枝走了过来,他们俩背靠在其中一棵大槐树底下,品尝着大自然赐予的人间美味。
杨紫悦伸出纤纤玉指,从枝头上摘下一棵槐花放到嘴里,满脸幸福的说道:“真好吃!”
“小心树枝上的刺,你可能不知道,这槐花焖蒸起来更好吃,在我们老家每到这个季节,家家户户都把它当主食吃。”赵耀祖关切的回应道。
这种吃法对杨紫悦来讲确实感到出奇,她目不转睛的望着赵耀祖给他比划着蒸焖饭的做法和吃法,听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此刻,她觉得赵耀祖变的很健谈,完全没有往日那种沉闷的感觉,而赵耀祖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够跟她聊得这么久,身心始终处于一种亢奋和愉悦的状态,这也许就是青春的魅力吧。
为了持续保持这种聊天状态,更多的了解赵耀祖内心世界,杨紫悦想到了他们共同的爱好文学。
“耀祖,你最喜欢平凡的世界里面那个人物?”
赵耀祖沉思片刻,语气坚定地说:“孙少平!”
杨紫悦诧异的问道:“因为他跟你一样都在矿山生活和工作过?有着相同的人生经历?”
“不全是,孙少平身上那种对苦难和痛楚的理性理解,以及对知识的渴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让我感同身受。当然,也包括他内心与生俱来的自卑感!”
提到孙少平,赵耀祖的情绪有些波动,没了刚才谈话时那股热情。
杨紫悦似乎看出这点变化,她小心翼翼的安慰道:“耀祖,千万不要这么想,你们不在同一个年代,现在的工作和生活条件比以前好多了。但我从你身上看出了孙少平那种面对生活不屈不挠的精神,要对自己有信心!”
赵耀祖也明白刚才他消极的言辞影响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便尴尬一笑反问道:“那你呢?你喜欢谁?”
“恩?田晓霞!我觉得她是一个乐观开朗,思想独立,能够驾驭自由的女孩,特别是在爱情的选择上,敢于打破陈规,克服偏见,率性而为,跨越了出身和阶层的局限,大胆的追求自己的幸福!”
听到这里,赵耀祖脸上一阵火辣,因为他们各自喜欢的人物在小说中正好是一对情侣,这难免让他对号入座。
看到他表情慌乱的样子,杨紫悦似乎也意识到这点,赶紧补充道:“哎!只可惜她英年早逝,可惜了这对在精神和思想高度统一的情侣!”
说到死,赵耀祖内心突然变得恐慌和急躁起来。此刻,他潜意识里已经把田晓霞和杨紫悦等同一人,于是惊慌失措的解释道:“你不会死的,那只是小说里的人物!”
话音刚落,他便为自己的失态行为感到自责和羞愧,对着自己嘴巴奋力的抽了几下,便起身落荒而逃。
而对于杨紫悦来讲,这个口误并未让她感到生气和愤怒,看到他神情慌乱的样子,反而感到一丝高兴和欣慰,因为至少证明赵耀祖一直在默默关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