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眼前这位的确身子孱弱，一看就是个久病缠身的药罐子，程婴还真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冒充了李芙。

他礼节性地报以一笑，然后撩袍坐下。

李芙从慧莹手里接过手炉，斜倚在太师椅扶手上，打量着程婴：“首辅大人刚才说是来替妹折罪的，我实在不敢受。令妹敢爱敢恨，我未出嫁前早已有所耳闻。

现在得以亲自领教，觉得荣幸之余，私心下还佩服得很。若是让这样的女中豪杰委屈向我这权贵低头，岂不摧了她飞扬的眉折了她英雄的腰？

李芙一个俗人，命好混了个王妃当，拢共浅水般一段薄福，真的受不起这等折煞。”

程婴刚刚坐稳的屁股，差点没给跌下来。

瞧起来瘦弱无害的千机王妃，那两片嘴唇里说出来的哪里是话，简直字字飞刀，刀刀戳心。

慧莹下意识地抿了下嘴，没当场笑出来。

就程无霜那鹌鹑样，也配叫“女中豪杰”！

“在下惭愧。”

程婴又起身，这回没有吓人的顿首，而是俯身长辑到地，真诚地说道，“王妃明鉴，在下此次前来其实替妹折罪是假，为王妃雅量感恩戴德才是真。

舍妹之过，足可立案审判，可是王妃并没有咄咄相逼，给了舍妹一条生路，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慧莹撅了下嘴。

这位程首辅还真是自作多情。李芙之所以没有告到府衙去立案，乃是为了给她一条活路。

如果这件事扯上了衙门官司，程无霜最终会不会付出相应代价还真不好说，可是毫无疑问，她这个直接加害王妃的暗桩，那是铁定必死无疑的了。

李芙含笑，摇了摇头：“我自愧是个庸人，天生五感不敏，听不出什么弦外之音。程首辅若是说完了想说的，那就请便吧。”

程婴一愣：“王妃……”

“还有事？”李芙已起身，看样子真的想走。

程婴犹豫，再次长辑：“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李芙淡道：“说来听听。”又重新坐了回去。

“在下听说——王爷受召入宫了……所以，斗胆问一句，太后可知此事？”

总算露出了狐狸尾巴。

李芙的手指轻快地敲击着手炉，像程婴这种老狐狸，不一层一层扒他的皮，他是万万不会露出真正皮相的。

“太后啊——”她故意拖了个长音，“不知道。”

程婴松了口气。

李芙又道：“程首辅这口气松早了，我是说，我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知不知道这回事。王爷还没有回来呢，我可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话。”

程婴：“……”

这位千机王妃有病！

能不能好好说话。

如愿从他脸上的谦和当中看到了一丝情绪上的龟裂，李芙托起下巴，好奇地望着他：“假如程首辅记下我这个人情，那么太后那边，我保证她老人家永远不会找令妹的麻烦。”

无论是史书还是野史，她都对这位权臣太好奇了。好奇他的生死，他的去留，甚至他的为人才华……纸上得来终觉浅，觉知此“人”要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