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招运嚯的一声，亮出板斧，向后一跳，正踩在个圆物上面，差点摔倒。
定睛一看，却是个骷髅头。
骷髅头不止这一个，遍地都是。
脚下，人头遍地。
有些人头尚未白骨化，皮肉毛发脱落粘连，鼠啮蛆蠕，发出阵阵恶臭。
还有那些红红绿绿的霉烂颜色，已非人间宜见。
呕——
鲁招运终于按捺不住，吐了。
文悔轻喉结滚动，强自忍耐。
雷醒我若有若无，一丝叹息。
“江湖传闻，吕啸颠每杀死一个疑凶，都会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带走，以消心头之恨……起初我还不太相信，如今算是亲眼见到了。”鲁招运抹着嘴巴，边喘气边说。
雷醒我朝棺盖上的那团白影招呼，“朋友，不用藏头露尾装神弄鬼了。大敌将至，何不与我们坦诚相见，稍后也好同仇敌忾？”
“大敌，什么大敌？”文悔轻一本正经，“没准是地震呢……”
“姓文的，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见过只开一条缝的地震？”鲁招运不满道。
“见鬼了！”他忽地反应过来，对那白影大叫：“你是谁啊？从哪冒出来的？怎么也在密室里？”
白影缓缓站起，笑声冰凉，“嘿嘿嘿，可不是活见鬼了么？”
那道白色之物一晃落地，露出后面原形——
长发覆面，长袖悬垂，浑身阴森鬼气汩汩冒出，恍如一口千年古井……不正是之前那只女鬼？
鲁招运又后退两步，咬牙道：“你，你真的是鬼？”
“不是鬼，密室里你又怎会看不见我？”
“那，那你是谁的鬼、鬼魂？”鲁招运握着板斧的手，在颤抖。
“你这头驴哟，以后一定是笨死的。小姑奶奶我啊，当然是六美之首慕容洇雪的那一缕悠悠香魂，嘻嘻……你看我，美不美，俏不俏？”女鬼冶荡媚笑，连做几个搔首弄姿的动作，不知该说风情万种，还是吓死人不赔命。
“邪门邪门，乖乖个隆咚，真他娘邪门！”鲁招运满脑门油汗，脚跟不住往后蹭，求救似地看着两位伙伴。
雷醒我叹了口气，向前两步，用火折子照亮地上一条蜿蜒伸展的裂缝，“我刚刚才说，活人比鬼魂更难惹，更要命，为什么老鲁你就是不相信？”
裂缝从上到下，落差十多米，而后贯穿坑底，将那间密室分崩瓦解。
这是怎样的神力和奇技？！
“邪门。”雷醒我凝神，自语。
在他身后，文悔轻无声站立，火折子无风自动，照着他仿佛木然又仿佛多变的面容。
棺盖上的女鬼，似乎有些绷紧了身体，原本飘忽昧诡的姿态，略显滞重起来。
只有鲁招运拖着脚后跟，静悄悄地，一直退，一直退……直到感觉和所有人都保持了安全距离，才停止。
“你们是我的客人，不期而至，不请自来，要恕吕某待客不周了。”
声音在头顶上空响起。
地板破损处，一道灰影从洞口落入。
坑中众人，不由都是一退。
面前自称吕某者，背负长剑，身形魁伟——不知是身高所致，还是气势使然。
“阁下就是吕啸颠，颠世剑神吕啸颠？”雷醒我率先开口。
“正是吕某人，少侠是哪位？”
“在下雷醒我。”
“你呢？”吕啸颠目光一转。
“鄙人文悔轻。”
“哦，后面那位呢？”
“我，我叫鲁招运……区区贱名，怎敢有劳剑神过问……”
“不贱，但确实没听过。”
吕啸颠目光一扫，“不瞒各位，地上这些人，每一个都比你们有名气。”
“你杀死他们，是因为你怀疑他们害了你妻子。”雷醒我道。
“是的，不然我怎能无故杀人？”吕啸颠道。
“把他们的脑袋扔到这里，又是为何？”
“以血还血！以彼之头，祭我亡妻！”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可能是被你冤枉的？”
“唔，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雷醒我。”
“雷少侠是否想过，吕某的亡妻之恨，至今未雪，拙荆那地下孤魂，又何其冤枉？”
“因为妻子冤死，你就让更多人含冤而死，并且觉得他们死不足惜，对么？”
“这遍地之头，不是江洋大盗，便是绿林巨寇，个个手上，血债累累，何冤之有，死又何惜？”
“即便你所言不虚，那么大盗和巨寇杀完之后，若真凶仍未查出，你将如何？”
“继续追查，继续杀。”
“即便对方善良无辜，也照杀不误？”
“吕某剑下亡魂，绝无善类。”
“怎样才能阻止你？”
“很简单，杀了我。”
“请问这世上，有谁能杀得了你？”
“很抱歉，还没有。”
吕啸颠一派率直磊落。
但在众人眼里，他却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雷醒我那只独目，聚起锋芒，鹰一样锐利。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你还差得远。”吕啸颠一语道破。
“不过以你的天分，若能潜心笃志，现在正是可以突飞猛进、一日千里的年纪。”他微微抬头，心中估量，“唔……十年之后，你再来找我吧。”
雷醒我付之一笑，如度春风。
少年锐气，冰消雪释。
“剑神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这条裂缝，竟能入地数丈，剑神你是如何做到的？”
“以剑插地，御其剑气，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吕啸颠背上长剑，乌黑无鞘，钝刃无锋。
雷醒我另眼相看，“此剑奇形，当有威名。”
吕啸颠：“江湖称它浊世混剑，乃天外陨铁所炼。”
“你驱此神兵，摧毁密室和里面的珍贵之物，却是为何？”
“与拙荆相关的一切，容不得他人染指，否则只能尽毁。”
“那像我们这种染指之人，岂不是难逃一死？”
“无心之过，我可发慈悲，若有意为之，十恶不赦！”
“有意为之，是指何人？”
“幽府四鬼的名头，你可曾听说？”
“四鬼是当今江湖的大红人，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没见过。”
“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了。”
“哦……”雷醒我的目光，扫过一圈，停留在女鬼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