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请自便。”剑神说。
“且慢!”颜润兮忽然开口,“姓鲁的,你会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老鲁,江湖上恨不得将我们四鬼剥皮嚼肉的,大有人在,你要是嘴边没个把门的,那我们四鬼可就死无全尸!”动弹不得的文悔轻费力大叫。
鲁招运眼瞧颜润兮,脸上粘着笑,“小公子你放心,老鲁行走江湖,最重一个信字,言而有信,另重一个闲字,闲事莫管。这两条是我安身保命的法宝诀窍,断不敢忘。今天的事情,出门我就让它烂在肚子里!”
“那敢情好!”文悔轻叫好,“老鲁,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帮我一个小忙。”
“呸!”鲁招运转身欲走。
文悔轻:“看在我四弟润兮的份上,帮帮我!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什么事?”鲁招运不耐烦。
“我全身骨头都散架了,疼得要死,又无处使力,麻烦你扶我出来。”
“爹娘我都没扶过,我来扶你?!”
“老鲁,别这样。我怀里还有几两碎银子,帮了我,它们就归你了。这点碎银,多的不说,给你和家里人添几套上好的冬衣,是绰绰有余——别怕我反悔,就算你把它们硬抢去,现在我也没办法。”
“哼,看在润兮老弟的情面上,就帮你这一回。”
鲁招运走过来,正要伸手,忽然盯着那把铁扇不动。
“拿走,扔掉扔掉,扔远点。”文悔轻示意。
鲁招运取下铁扇,扔到一边。
然后一手持斧,抵住对方脖颈,一手欲抱其腰,往里探索。
“老鲁,这几两银子是细碎了些,你别嫌弃……”文悔轻不停讨好。
“老狐狸,别耍花招!”鲁招运黑着脸,满是警惕,那只手却一时好奇,往对方怀里摸去。
不经意间,文悔轻将胸膛一压。
啊——
鲁招运收手不迭,顿时滚地痛呼。
雷醒我蓦然变色,抢上几步,伸手一抓,将他半边袖子撕下。
鲁招运指头奇肿,臂中一条黑线像活虫般,气势汹汹,向上疾钻……
“救不活了。”文悔轻歪歪扭扭转身,呲牙咧嘴走出坑壁,“他非死不可!”
鲁招运口吐舌头,面部青紫,眼见已毒深难治。
“好烈的毒性!怯乡老鬼,你何必赶尽杀绝?”雷醒我道。
“谁不知道怯乡老鬼,贪财第一?”文悔轻挤出诡笑,“为了几两碎银,他就不惜与虎谋皮,你真信他会替四鬼保守秘密?那才是活见鬼了。”
“心不贪,就不会死。”他看着垂死挣扎者,叹息,“人为财死,这道理不管过去多少年,换了多少人,都不会变。哪怕有一天我和他一样下场,也是死而无悔。雷兄弟啊,你知不知道——”
说着,他想伸手搭肩。
雷醒我目露凶光,他又缩了回去。
“怎么,怕我放毒害你啊……嘿嘿,嘿嘿……”文悔轻有些落寞:
“小兄弟,让我来告诉你——江湖中,多数人都不是天生的坏人,不是本性歹毒的恶徒,只是一旦名利在前,他们就会变得寡廉鲜耻、伤天害理、丧心病狂、无恶不作,坏得连他祖宗十八代都统统不认识。什么是江湖,这就是江湖,宁负天下,不负我欲!哈哈,因此说,害你对我又没好处,我何必多事?你以为我这些宝贝毒药炼制出来,不用花好些银子的么?除非你具备人家老鲁这样的江湖本色,才值得我忍痛割肉,破财消灾——是吧老鲁?”
地上的人,灯油已尽,六识俱失。
他面目乌黑,脑袋肿大了一圈,几乎让人认不出,只有那个顽强的红鼻头,依稀可辨。
雷醒我:“你怎么知道,我跟老鲁不是一路人?”
“我看你独树一帜,跟我们都不是一路货色,况且——”文悔轻扶着颜润兮的腋下,慢慢后退,让出足够空间,“即便你是,那也轮不到我动手。”
“我二哥的话,你可以一个字都不必信。”颜润兮眼不看人,冷冷说道。
“多谢提醒。”雷醒我含蓄微笑,意有所指,“信一个人成习惯,确实不可取。”
他调整位置,与吕啸颠正面对视:
“晚辈雷某,无名小卒,今日来向剑神阁下讨教几招!”
吕啸颠脸上,怒云隐现,“因你天资不凡,我才在众人之中高看你一眼,一再克制忍让,你却不识抬举!当真以为我杀你不得?!”
“我也不想辜负剑神美意,但为了我那该死的大表姐,这只鬼我是非带走不可。”雷醒我面色凝重,不免又瞧了颜润兮一眼。
“带带带,我带你大爷!你他娘的真是阴魂不散,这个别头鬼我不当了,让你来当行不行?!”颜润兮两手乱舞,尖声喊叫,“滚吧,赶紧滚,别在这找死,在外边好好活,千万别让我撞见,否则我亲手弄死你!”
后面这失控的喊叫,似乎又变回了女声。
“四弟,你疯了么?他人死活,与你有何相干?”文悔轻急忙训斥。
“就相干,就相干!大哥怎么还不来?大哥应该早来收了这个半边瞎做老五,日后我天天调教他,迟早让他全瞎,省得他整天色眯眯瞧得人心烦,嘻嘻嘻……”颜润兮失控更甚,完全回到了之前的女鬼状态。
“胡闹!你忘了老大的警告?为鬼中诡计,惹人笑话。姓雷的分明是耍了心机,蛊惑你,你还不知?”文悔轻捂胸痛惜,“二哥知道你这段时间扮鬼辛苦,精神难免恍惚出错,且忍过一时,待到风平浪静……”
“哈哈。”吕啸颠忽然一笑出神,抬头凝望,怔怔道:
“洇雪,想不到今日此处,竟有一对痴男怨女一见钟情,纠缠不清,这等机缘巧合,难得一遇。你那在天之灵,常年悠游于缥缈之境,冷寂凄苦无尽头,此时正可一饱眼福,重温些许人间风月,嘿嘿嘿……”
他自出现以来,不是淡漠疏狂,就是威重肃杀,似这般款款深深、轻怜重惜之意,倒令他人各自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