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汉奸可能为了在女戏子面前显摆一下,说起了这兴泰茶馆的典故,原来这兴泰茶馆也是有数十年历史的老店,可更早的时候,这地方并不是茶馆,而是叫“裕兴酒楼”,在晚清末年民直至国初年的时候,在县城里红极一时,虽说地处城北偏僻之地,可每当饭点,来捧场的客人络绎不绝,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裕兴酒楼的招牌菜是各色驴肉,冀中平原素来把驴肉作为一道美食,在永定县里能做驴肉的馆子也不在少数,可谁家也没有裕兴酒楼做出来的地道:无论是酱爆驴肉,红烧驴肉,还是爆呛驴唇,红焖驴尾,他家的肉做出来总是口感细腻绵柔,丝丝入味,特别是肉质特别细嫩,入口即化,总不似别家做出来的晦涩塞牙,总有一点不足之处。
就凭这一点,裕兴酒楼在永定城打出了名号,城里的各色老饕纷至沓来,几乎把饭馆的门槛踏破,寻常老百姓一般坐到一楼大堂,要上两个荤菜,叫上一壶老白干,就能喝上半天,而那些有钱的主儿,也打破了大户人家不吃驴肉的规矩,纷纷来到楼上雅座,摆上一桌酒席大快朵颐,一时间,裕兴酒楼的生意好得堪称火爆。
有一天,城里的一个富户老爷叫吕老爷子,来裕兴酒楼赴宴,这位吕老爷的儿子几个月前由于胡作非为犯了命案,很快就被已经是民国政府给枪毙了,老来丧子,而且儿子还死于非命,吕老爷子自然十分悲伤,过了将近才缓过劲来,几个老朋友不忍看他继续憔悴,便好心联合做东请他来酒楼吃饭,一来补补身子,而来也好安慰他一番。
这吕老爷子进得酒楼大堂,一眼就瞥见后院里拴着的一头小毛驴,这毛驴长得很精神,短毛一水油亮,大眼睛水汪汪地好像会说话一般,特别是毛驴那张脸,长得倒和自己被枪毙的儿子有几分相像,吕老爷子一见就有些喜欢,便叫来堂倌,问这毛驴是做什么用的,堂倌说我们店里的肉驴,全是当年不到一岁口的嫩驴,这头驴就是今天上的菜。老爷子听了也没再说什么,就跟老友一同上了雅座。
过了一会儿,菜就上来了,其中有一道便是“爆呛驴唇”,是他老朋友特地给他点的菜,整个桌子就这么两片唇,都让吕老爷子一个人享用,这位吕老爷端起盘子,看那两片整齐码在一起的驴唇,越看越像自己儿子的嘴唇,特别是驴的下唇左侧还有一个小豁口,想想自己儿子的左下唇一样的位置上,正好也有一个豁口,老头的眼神一下子恍惚起来,恰在此时,他看到那两片唇在盘子里上下动了一下,轻轻发出了“爸爸”的声音,吕老爷子当时就气血逆行,四肢不举,只叫了一声“儿啊,你在这儿!”随后两眼翻白,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平白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酒楼里一下子就炸了锅,官府来人,开始调查此事,恰好当时民国的县长在裕兴酒楼的旁边出钱也开了一家饭馆,可无奈就是没啥生意,县长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此时抓到把柄,定是要问出个子丑寅卯,便抓了酒楼的厨子,堂倌关起来一顿拷问,有个堂倌挨不过重刑,便招出了一件事:说每年秋天处决犯人的时候,店老板总要牵着一头纯黑色的母驴到刑场去瞧热闹,每次行刑完毕后不久,母驴就开始怀孕生仔,店里的驴肉从来不从外面购进,一律是这头母驴所生,说也奇怪,每年处决多少犯人,这头驴就能生多少仔。
县长一听眼睛都快掉出来了,青天白日之下竟有这等怪事?开始对店主上重刑,直把店主打得皮开肉绽,店主最后实在熬不过去,只得招供,说自己原来是白莲教分支,一直秘密隐藏在县城,专喜琢磨诡异法术,祖祖辈辈传下来已经好几代了,那头黑驴也是祖上所传,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据说被白莲教圣母施过移灵之法,有吸魂入腹的能力,刑场上的亡灵,都能被它吸入腹中,而尸体则会迅速化为白骨,经过数月珠胎暗结,所生下的仔驴,其实都有人的血肉在里面,所以吃起来格外细嫩鲜美。
县长对自己的政绩十分满意,于是赶紧向上打报告邀功,说自己施政有方,破获了白莲邪教,同时安排人对店主和那头黑驴同时执行死刑。
据说对店主行刑那天,漫天乌云遮天,枪毙的时候刮起了大风,大风过后,只看到一头死驴和一具白骨,白骨的头上有一个圆形的弹孔,判断上应该是店主的骨骸。
事后人们将死驴埋在了后山,几个月后,有人远远看到一头小黑驴在后山上跑,很快就脱离了人们的视线,之后有胆大的人结队上去打开了死驴的坟包,只看到里头有一张黑色的驴皮,驴皮的肚子已经破开。而那间裕兴酒楼也就此荒废,后来被别人包下,改名兴泰茶馆。
这点故事被两个汉奸讲得眉飞色舞,不时还夹杂着些荤段子,把女戏子吓得尖叫连连,陈菲菲在一旁听得很不舒服,把茶杯攥的紧紧的,不时向两个汉奸投去憎恶的目光。
两个家伙吐沫横飞讲了半天,可能是兴致起来了,便缠着女戏子,要去戏院捧她的场,那女人乐的有人来捧场,忙不迭和这两个汉奸勾肩搭背,走出茶馆的大门,他们前脚刚走,一个身影后脚就进了茶馆,只见他身材矮小,穿着白色长衫,头戴黑色瓜皮帽,脸上还戴着一副小圆圈墨镜,唇上一撇细细的八字胡,活像个算命先生。他进来后迈着僵硬的步子,好不容易来到两人桌子跟前,也不说话,一屁股坐在两人对面。
这人进来之后也不说话,三个人默不作声对坐了许久,耿长乐最后实在按耐不住,首先发话道:“你就是昨天中午掉信的人吧?你掉的信是给我看的吗?”
那人点点头,当他低头的时候,陈菲菲看到他右侧眉骨下面,有一颗长了毛的大痦子。
“说说吧,叫我们来,什么事情?”耿长乐看到他猥琐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待见,转念一想革命队伍里什么相貌的人都有,告诫自己不能以貌取人。
“我有卢铁旺的消息。”那人的声音如他的体型一般干瘦,一点油水都不带的那种。
“卢铁旺?很好,姑奶奶正想找他呢?他在哪儿?”陈菲菲抢先问道,她生怕耿长乐一激动多嘴暴露了身份,因此还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
“卢连长在反扫荡中受了重伤,现在情况很危险,他躲在县城北面的一个村子里,现在敌人还没发现他。”那人用拉锯般的声音继续说着,陈菲菲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到一点感情的因素在里面,就像是在背早已经安排好的对话。
耿长乐一听卢铁旺受了重伤,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要不是陈菲菲用力拉着,他早就蹦起来要抓着这个穿白衣服的小男人问个究竟,可眼下他被陈菲菲死死拽住,愣是动弹不得。
“你说卢铁旺受了重伤,那他身边还有别人吗?”陈菲菲问道。
那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继续说下去:“如果你们想要见到卢连长的话,明天早晨八点,在县城北门等候,到时候我会带你们去。”
还没等他说完,耿长乐急切地说道:“我会去的,只是你到时候一定要来!你可别骗我!”
陈菲菲也说:“我们是有些话要和这位卢连长聊聊,希望你能让我们见到他的真人!”
那人轻轻点头,接着端过水杯一饮而尽,临走说了一句话:“这碗茶水你们结账!”只有这句话听出了些许个人的情绪在里面。
“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我见过队伍里有不少奇人,但是像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他说的话,到底可信不可信?”在回去的路上,耿长乐兀自嘟嘟囔囔,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给旁边的陈菲菲听。
陈菲菲咬着嘴唇,脑子里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一开始的时候,她显得很沉寂,一句话也不说,过了有一会儿,她突然兴奋地一拍耿长乐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对面,面带神秘地问道:“我问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耿长乐被她搞得一头雾水:“我很想相信,可你不是总告诫我要谨慎吗?现在我也在犹豫。”
陈菲菲笑着又拍了他一下:“犹豫什么?我要是你我就去,那家伙说的我都相信。”
“为什么?”耿长乐不解地问道。
陈菲菲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因为这家伙根本就不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