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雪花在北风的掺合下，没头没脑的下了整整一夜，冻得人每吐一口气都化作了白茫烟雾，天地间都是苍茫一片，在占地颇大的顾府里，更是显得一派银装素裹。

澄莹的雪光温柔的穿过了玻璃窗子，在整间书房里逶迤，屋角处的红泥火炉里有烧得红彤彤的炭，不停地向外散发着热气，即便是寒冷的冬天，书房里仍是如阳春三月般温暖。

“老爷，那就如此决定了，我们尽快回复了萧家吧。如此好的一门亲事，锦如这孩子真是有福气呐。”顾老爷最得宠的二姨太芷珊正在他耳边撒娇。

顾长海眉头微皱的看了二姨太一眼，平素二姨太喜欢撒娇粘人，但也不做出格，颇具女人风情，所以自己也就一直宠着她，没想到就这般嚣张起来了，原来却也不过是个不知分寸的人。今日细细一瞧，不由的厌烦了起来。

他别过头，道：“你先下去吧！”声音低沉而威严。二姨太辜辜的看了他几眼，知道他有些不快，便怏怏而退了。顾长海又吩咐到：“去将大小姐叫来！”

一直垂手站在一侧默不作声的管家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待离得书房老远，顾管家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在寒冷的天气里带出一团白气。他冷笑了一声，如此好的亲事？二姨太还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说起来老爷也真是狠心呐，居然要把锦如小姐嫁去西北萧家。即使是在江南，西北的萧督军府也是大名鼎鼎，那里可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锦如小姐要是去了那里，还会有命在？只是可惜，他们主子的事儿，哪里有下人插嘴的份儿。

穿过了几重院落，管家才来到了顾锦如的院子跟前。这是个颇为偏僻的角落，因大夫人在世时就不怎么得老爷的欢心，加上只生了一个大小姐，人单势薄，所以自她去世后就再也没人为大小姐争取过什么，偏偏锦如小姐也是个性子好的人，更是不会主动去跟他们索要，这般下来锦如小姐的处境也就愈发变成是少爷小姐里头最差的。

小院里种有不少盆栽树木，在银雪的映衬下倒也显得清幽雅致。几枝梅花轻轻的从屋角探了出来，溢出淡淡的清香。

他才刚刚把手扣在院门上，就听门呼啦一声被拉开了，一个丫环从里边走了出来。一见到顾管家，她就欢笑起来，机机灵灵的问了声好，“爹爹”，正是顾管家的小女儿顾盼。

“盼儿，老爷要请小姐过去说话，你快去跟小姐通传。”看到自家女儿轻快地应了一声就往回跑，顾管家先是露出笑容，随即又开始忧愁起来，若是大小姐真的要嫁去萧家，盼儿免不得要作为陪嫁丫头一同跟过去。这可真叫人如何是好哇！

不过，要是这桩亲事真的定下来了，他也得赶快为盼儿找一门亲事，早早把她嫁出去。虽然孩子他妈老是舍不得她那么早离开家，但是事有轻重，左右是不能让盼儿跟到那种狼窝里受罪。

“爹爹，您找我？”站在厚重的红檀木桌案前面，顾锦如显得有些瑟缩。因为母亲的关系，她自小就不怎么受父亲宠爱，父女两人之间的感情一直也是淡淡的。因为不受宠而惧怕，又因惧怕而愈加不受宠爱，一惯养成的疏远直至今日，更是无话可说了。

顾长海静静的看着她，带着审视的目光。说实话，这个女儿在他脑海中一直以来是没有什么印象的。他子女众多，实在没有那个心思去一一了解。而且，对他来说，儿子以后要继承家业，当然是要栽培的，而女儿早晚都要嫁人，所以就用不着花费什么心思了。对他来说，更是从不曾留意的，“顾锦如”三个字更多的代表着一个面容模糊的人。

原本只是一场象征着与萧督军结盟的联姻而已，随便找个姑娘就可以替代的。若不是萧督军已经指明了是再为他的大公子选亲，他也用不着还得考虑什么门当户对。如今为了不被人抓住把柄，说什么怠慢，他只能挑这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女儿了。

“锦如今年已经二十了吧，是该找婆家了。”顾长海的语气温和，“爹爹为你定下一门亲事可好？”

闻言，顾锦如不由惊诧的抬起头，随即似是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甚得当，又低下头，眼睛只盯着地面，不再言语。

“对方是西北萧家，我今天就回复了过去，大概十天左右，他们就会送聘礼来了，你自己也要开始准备了。”顾长海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了过来，声音不高，却夹杂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是，”顾锦如低低应了一声，被披散的长发遮盖住的脸颊上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容。明明屋子里有烧得红彤彤的火炉，十分舒适。但她却不由自主的觉出一股子冷，那是从心底里生出来的寂寂的冷。

时至今日，你不该还对这个家心存期待啊，顾锦如。那些早就已经注定了不是你的东西，无论怎样向往怎样期待，都不会是你的。所以，离开吧，不管要去哪里，不管前路怎样，离开这里吧。能离开，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