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方一入耳,便惹得瑾瓛心头一颤。清脆的嗓音漫漫划过耳畔,隔着朦朦的烟雨,似拂纱涉水而来。
还未待瑾瓛转身看清来人,那扣玉的清音又再一次描上心头。
“雨落将伞避水丝,雨住不问红伞姿。恰似情事亦如此,才教生死作相思...”
霏霏的细雨虽是来的缠.绵,却也片刻便濡湿额发。瑾瓛顾不得一头青丝瞬间便被打湿,她白裳轻旋,眯着眸子转身向来人望去。
只是一眼,心头便是一惊。
来人身着一袭湖青的衣裙,翩翩至脚踝,飘渺却毫不拖沓。尽管衣帛锦缎致美华奢,做工手法却甚是清洁。量体而裁的湖裳笼着她的身姿,看上去甚是曼妙。一头青丝发髻梳的宛若流云,娇美的唇就那般,一声一字、将诗词深情的吟于霏雨之中。
瑾瓛拂起衣裳,连忙恭身福礼,“臣女玉瑾瓛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安好。”
甫一低头,雨水便顺着她狭长的眉睫渗入眸中。瑾瓛眨眨眼,娇唇微抿,见上官忆霄也向她这里瞥来,头低的更深。
半晌,见眼前的人不回话,瑾瓛也不抬头起身。
上官忆霄眸子微怔,随意又是一喜。在此处见到瑾瓛,着实是在她意料之外的事。虽说和瑾瓛只有一面之缘,却如同相识半世,心头亲近的很。
她素手将红伞倾斜,步子已是款款的走到瑾瓛跟前。还未开口,抽出的右手已然扶上瑾瓛的皓腕。
“妳这个丫头,眼下正是下雨天,怎么也不打伞?”她贴近身子,把自己手中的伞给瑾瓛遮了大半,“什么时候来的宫里,怎么也不去‘忆霄殿’坐坐?”
瑾瓛被上官忆霄的举动所惊,有些受宠而不知措。她连忙伸手将上官忆霄的伞推到她的一旁,低着头道:“娘娘您别着凉,瑾瓛无妨。”
鬓角的雨水顺着脸颊一路滑下她的下颌,肩头的白裳也湿了大片,“是今晨随七皇子一同进宫的,方才在‘在水阁’小坐了片刻,出来走动的时候,便下起了雨。”
“原来是这样。”上官忆霄悠悠的开口,她笑了笑,“正巧本宫也闲来无事,便把妳送到‘在水阁’也无妨。”她抬起眸子打量的瑾瓛片刻,“眼下妳身子已湿了大半,着凉了就不好了。”
“瑾瓛不敢麻烦娘娘,自己过去便好。娘娘凤体尊贵,万万不能伤身。”
“妳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上官忆霄佯装薄嗔,笑着将手中的红伞移到瑾瓛那边一半,“妳不必拘礼,没有那么多讲究的。”
瑾瓛想了半晌,微微的点了下头。“嗯。多谢娘娘。”
两人衣裳一白一青,流转在雨中,在精雅的红伞衬着下,分外清美生姿。
甫一迈步之时,忽然听闻一串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因为雨水落地成溪,她清浅的踩在上面,听的甚是清明。
瑾瓛微微侧头,来人流转的浅粉衣角在伞沿处漫过她的眼角。
“娘娘,这天还下着雨,您怎么自己出来?”念月急忙将手中的薄锦搭在上官忆霄的肩头,“哪里都寻您不到,可急死奴婢了。”
她边说边将手中的伞向上官忆霄的身侧撑了撑,一抬头间,却是恰好撞上了瑾瓛的眸子,念月顿时神色一喜,她朗声的笑着道:“阿瑾!妳什么时候进宫的?怎么也不找我玩?”
话刚刚道出,又觉得在上官忆霄面前失礼,念月连忙颤颤的闭了口。
瑾瓛眸子弯的似月梢,抿着唇向念月笑。两人眸子默契的瞥了一眼上官忆霄,皆缩缩头,偷偷的笑开颜。
“怎么?看本宫在身侧不自在么?”上官忆霄悠悠然的说道:“我见到瑾瓛也着实心喜,妳们两个丫头,不带上我一同欢欣是吧?”
上官忆霄本是还自称“本宫”,道着道着也便轻松的些许,有意和瑾瓛亲近,便自称为“我”。
瑾瓛和念月两人也是听出了她口中之意,两人同时眯眼笑了笑。
“眼下这雨下的虽薄,可也难免生着寒气,娘娘还是先行一步吧,不然回头着了凉就不好了。”瑾瓛轻手的执过上官忆霄手中的伞,轻声的说道。
上官忆霄嘴角微扬,“如此也好。那我们便去‘在水阁’吧,也是有段时日未见陌颜忙些什么,他这个孩子,当真贪玩的很。”
瑾瓛低头笑了笑,也不言语,便轻手给上官忆霄撑着伞。
念月行在两人身后,她轻手给上官忆霄理了理身上的锦缎,免得在雨中受寒,她将手中的伞撑到两人身前,轻声道:“阿瑾,妳来撑念月这伞吧,我没事的,不打也没关系,妳和娘娘两人一起,着实容易被雨淋着。”
瑾瓛微微凝眸,本是想着如何开口,一旁的上官忆霄轻口道:“无妨,我俩便撑着一把吧。”她笑了笑,“瑾瓛妳说可好?”
“嗯。”瑾瓛连忙点头,把伞向上官忆霄的身边移了移,“娘娘说是便是。”
她向一旁面露忧色的念月笑了笑,“姐姐放心吧,阿瑾不会让娘娘淋着雨的。”
三人两前一后,缓步在路上踱着,甫进“在水阁”的庭口,一脸焦急的书蝶就迎了过来,行至三人跟前,见上官忆霄和瑾瓛一道回来,她连忙福下身子给来人行了个礼,“奴婢给娘娘请安。”
“起来吧。”上官忆霄淡淡的开口,步子丝毫不顿,直接向“在水阁”里侧走去。
方行了几步,她忽然顿下莲步,背对着书蝶悠悠开口,“妳在这里做什么?陌颜他没在么?”
“七皇子方才被皇上传召过去了。”瑾瓛道。
上官忆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书蝶抿着唇,低着头,“回娘娘的话,七皇子方才便回来了。可见瑾瓛小姐不在府上,天又下起了雨,便命奴婢在此处候着,他和白大人出去寻了。”
“什么?”上官忆霄秀眉微蹙,身侧的瑾瓛心头顿时随着一惊。
“...去了也有一会儿了,估计也快回来了。”书蝶偷偷瞥了一眼上官忆霄,“奴婢这就去寻,应该不会走太远。”
上官忆霄眸子凝着,半晌未回答。
见上官忆霄面无露色,瑾瓛试探的开口,“娘娘,不若瑾瓛去吧,书蝶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瑾瓛若是在路上能与他们遇见,也免得让人忧心。”
“他们本是去寻妳,若是在妳之前回来,妳们又遇不见可如何是好。”她素手轻轻扶了下瑾瓛的皓腕,“无妨,两个那么大的人了,能有什么大碍?眼下我们便去‘在水阁’等,一会儿便也回来了,妳不必放在心上。”
“...嗯。”瑾瓛点点头,抬头向书蝶笑了笑,雨中的书蝶连忙跟上三人的脚步一同回了“在水阁”。
几人方一至阁内,书蝶便给上官忆霄和瑾瓛泡好热茶,周全的伺候着。瑾瓛接过念月拿着的手巾,递到上官忆霄跟前,“娘娘,瑾瓛给您擦擦鬓发吧,免得被雨水潮湿,乱了妆容。”
“无妨,妳还是照顾好自己吧。”上官忆霄唤了一声身侧的念月,“瑾瓛这衣服也湿了大半,妳命人去‘忆霄殿’把我前日做的那身素裳拿来给她换上。”
“不用了,娘娘。”瑾瓛连忙开口,“一会儿就干了,不用麻烦。”
“还有我妆台上那支点翠的琉璃簪,也命人一并取来。”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念月笑着执起瑾瓛的手,“阿瑾不必拘礼,娘娘是打心底喜欢妳。”
“那...劳烦念月姐姐了。”
“哪里的话。”念月笑着转身。
瑾瓛理了理身上的衣裙,竟是意想不到的合身。腰间的流苏随着她莲步轻移流转生辉,引得身侧的丫鬟皆连连称赞。
“阿瑾当真世间尤物,天上仙人亦不可攀。”
瑾瓛脸一红,“念月姐姐廖赞了,分明是娘娘的衣裙之功。”
念月笑着将手中的琉璃簪斜别在瑾瓛的青丝中,“阿瑾从来花容,怎么就谦虚至此?”她笑着将瑾瓛拉到上官忆霄身侧,“娘娘,您说是吧?”
“嗯,花一般的年纪又恰是芳华之容。”上官忆霄点点头,“不知谁家少年能有这福气,和我们瑾瓛连理枝结。”
瑾瓛双颊绯红,“娘娘才是倾城之姿,倾国之色。”
上官忆霄甫将手中的茶杯置在梨花案上,忽然外面传来一阵交谈之声。
白慕笙和君陌颜见到瑾瓛无恙,皆是面露喜色。
白慕笙见上官忆霄也在,他堇裳轻旋,拱手请了个安,“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白大人不必多礼。”
“阿瑾!妳跑到哪里去了?我和阿笙可将妳好找!”君陌颜步子跨进阁门,一把就拽过瑾瓛的袖袂,“有没有淋到雨?不是说让妳在这儿等么?怎么就自己跑出去了?”
瑾瓛抿着唇,眸子瞧了一眼身侧的上官忆霄。
君陌颜寻着她的眸色探去,顿时一怔。随即他笑颜道:“母后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得闲了到儿臣这里来?”
上官忆霄瞥了一眼君陌颜执着瑾瓛手腕的手,意味深长的一笑,“我都在这有一会儿了,妳进门也没瞧见么?”她眸中带谑,悠悠然开口道:“陌颜,只看见瑾瓛没看见母后,这可着实让人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