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祸水小陵
坐到树下开始凝神聚力的时候，初蓉想：要是当初史学老师也能用少陵那样温和的言语和诚恳的眼神对待自己，即便有白白那档子事，史学作业她也还是会赏脸写两笔的。
获得身体实质上就是运用灵魂的全部力量把虚幻的影响实体化。这件事从原理上听起来就很扯，更别说在身体完全形成之前，因为介于幻影和实体之间，受不得半点冲击。所以这世上孤魂虽多，强大的也不少，真的能练出身形的也没几个。
初蓉皱起细细的眉：这个小陵，竟然强迫我做这么头痛的事情。唉，要不是他那么苦口婆心……
纵使得益于青羽剑的强大，获得了充沛的灵力，但是初蓉仍旧觉得吃力，仿佛一点点进境也没有。
她缓缓张开眼，焦急的小声叹息。
“怎么？不顺利？”少陵坐在初蓉对面，见状问道。
初蓉抬头看了少陵一眼，沉默片刻，颇为郑重的说：“小陵，太难了，做不到。我想了想，你还是不必管我了。毁剑确实
是件大事，不能因为我这毫无前途的修行耽误。”
少陵看了看她，仿佛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公主可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呀。”
初蓉干笑，她也不知道少陵怎的会看人如此准确。虽然这特点似乎还没有在少陵面前表现过，不过的确，她活着的那十七年里，向来为达目的用尽极招。为了迫害先生是这样，为了逃宫出去玩是这样，为了不嫁人设这样……为了保护家国，也是这样。
她抚着额头碎发：“可是小陵，我不记得修炼的方法了……”
“嗯？”
“我当时潜入在刀匠的身体里，一直策划着将青羽剑献于千陌的事情，他脑子里存放的那些书籍我只是随意浏览了一下，只是为了了解附身刀剑的魂魄有何能力。我确实曾经看到了修炼身体这回事……可是，没细看。”
少陵低头不语，陷入深思，指节不经意的敲着手边长剑的剑鞘。
初蓉看他这样犯愁，心中更觉过意不去：“所以说啊，小陵……”
她停了停，心里忽然就惆怅了，忍了片刻，说道：“小陵，青羽剑最后能有你这样的主人，也算是所托得宜，比之前那两个好多了。我呀，也很高兴认识你。等这剑不在了之后，没有我时时提点你，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少陵愕然片刻，总算忍住没有对初蓉的话点评什么，清了清嗓子说道：“公主如果有疑惑的地方，问问别人就可以了。不必作此离别之语。”
“问谁？”初蓉一脸茫然的看他，“小陵你还懂这个？我身为鬼魂都不精通的事……”
少陵摇摇头：“既然公主说在那刀匠心念中存在描述修炼方法的书籍，那么查找一下就是。还有……公主日后看书的时候，真的要仔细点。这些紧要的信息万万不可疏忽。”
“是是是……”初蓉连连点头，心里却不由得抱怨：我当时不是满心满意算计着怎么砍死那个千陌嘛！谁有心情研究那些杂书？小陵一向讲理，怎么一说到修炼身体这事就特别不走脑子？
她看着少陵站起来走到昏迷的军官身侧，扣住他的手腕，在他的臂上另又加了一道烙印。烙印未曾被邪气渐染的地方一片明金，端的是纯正高深的法术才有的特征。
初蓉飘过去，蹲在旁边好奇的盯视：“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请我的老师帮忙。正好让他送信。”
初蓉点点头：“哦，我懂了。这军官不想被军法惩处，定然一刻不敢耽误的去找你老师，可以算得上是最可靠的信使了。”
“公主确实是很聪慧。”少陵赞许道，说话间放开了军官的手。
“那也不及你呀。别人当了你的信鸽自己都不知道，更无半点泄漏机密的可能。小陵啊小陵，我都没有看出，你设这么有心眼的人呢！”初蓉托着腮叹道。
她看到早先留下的一道烙印，指着问道：“这个也是你要送的信吧？说了什么？”
“我想让老师帮忙查明，我遇到的究竟是什么人。知己知彼，方有胜算。”
“知……你怎么说得跟要打仗一样？”初蓉声音虚虚的问道。
少陵沉声道：“青羽剑一时毁不得。只怕难免一战。总要查明对手是什么人。”
初蓉苦着脸长叹一声：“所以我就说嘛……”
“不，家国命运不需要靠一个女孩子承担，更不需要靠她的毁灭来承担。”
少陵说得坚决又清淡，初蓉只好默然。
家国命运？她又不是没有担起过，不过是闭目纵身一跃的事情，她倒不觉得艰辛。何况此刻她家非她的家，国亦不是她
的国，实在也没什么可以担当的。
只是不想再给小陵添麻烦嘛……
她忽然有点气闷，抓起身畔一把碎草朝着少陵扔了过去：“你不识好人心！”
柔弱的草茎飘飘扬扬的散开落下，十分无力。
少陵见她毫无来由的生气，愣了片刻，然后一边摘掉落在身上的草叶，一边妥协道：“好吧，是我辜负公主苦心。”他一脸歉意，颇为真诚，然后还不死心的继续道：“等有了回信，公主还要刻苦修炼，不要闹脾气。”
初蓉此时此刻真心恨自己是个魂魄，连撞树都做不到，心中强烈的无奈得不到宣泄，着实可悲。
要是当初太学里的先生个个都是少陵这样子，她今日必定被折磨的品学兼优，勤奋谦恭……唉，太可怕了。
“公主先别生气了。他们就要醒了。我们准备出发吧。”
“大哥哥，你从哪里来呀？”
“我叫小妍，就是妍丽的那个妍。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呀？”
“那把长剑好漂亮，是在哪里买的？我能摸摸吗？”
自从启程，被搭救的小丫头就缠着少陵问个没完。经过上司的提点，其余的士兵都意识到少陵大概有些来历不凡，只敢尊敬，都不敢上前搭话。至于其余青羽人，尚且夹杂在返乡的惊喜与天炎士兵的余威之中，说不出什么话。
弄得少陵连假意与别人谈话都不能，只好听着这小女孩无休止的问题。
少陵简略的回答这些问题，不便多说的也婉言拒绝，总体而言是什么也没有回答。
初蓉却有点看不下去：这个小姑娘实在太不矜持，虽然小陵是好看一些，脾气好一些，正直了一些，体贴了一些，但也不能这般露骨的调戏他呀！
再说，以本公主身躯铸就的长剑，谁买得起？谁敢买？还想摸摸？除了小陵，其他碰过青羽剑的人可都被她直接或间接的杀掉了，谁摸得起？！
少陵正在温言拒绝那个摸剑的请求，就听得身边一声冷哼。
他向初蓉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初蓉一脸不痛快的样子，便在心里小声说道：
公主放心，我不会让别人乱碰青羽剑的。
初蓉也知道少陵肯定要说点什么，所以早早进入了他的思绪。听完后不以为意的回答：你当然不会！这我相信。我根本
没想这事！
那是？
我不喜欢她这名字。
少陵困惑的看了看她。
我以前的好朋友叫小颜，同音不同字。比这小丫头可爱多了，人又聪明又温柔，模仿我笔迹也很像，才没这么烦人。
少陵无声的“咳”了一句，知道“模仿笔迹”这个能力八成是用来代笔初蓉的功课用的。他想了想在心中说道：“她不过是个小孩，好奇心难免强烈，话多不也正常吗？难道公主计较这个？”
又是一声冷哼，这次少陵心里再无别的声音了。
“大哥哥，那边有什么好看的吗？”名叫小妍的女孩一直仔细看着少陵，自然发觉他有些走神。
“哦？啊，没什么。觉得那边景致好。”
“哦……那，大哥哥，你要去哪里啊？”
少陵回答得很含糊：“大约是四处游历一下吧，并无确定的去处。”
小妍低头想了很久，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对少陵说道“那……那我跟着一起去游历，行不行啊？”
少陵惊讶之中还听见旁边初蓉不屑的冷哼。他觉得今天初蓉的脾气似乎比平时都要怪一些，没有平日里善良了，实在让
人摸不着头脑。
他只好暂时先不去管这事，对小妍说道：“即便想要游历天下，也要有个好身体才行。首要的还是医治你腿上的病症。”
小妍碰到一个软钉子，失意的垂头不语。
初蓉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公主想说什么吗？
没有。
少陵叹口气，心道：憋着难受，公主还是说吧。
初蓉闻言，理了理思绪，郑重的说道：“小陵啊，我必须严肃提醒你一件事。你要意识到，你是一个还比较招人喜欢的少年，万万不要乱种情思呀。”
“……何意？”
迟钝！初蓉瞪了少陵一眼：“好！那我就明说！小陵，万一这个小姑娘喜欢上了你，对你念念不忘，这就太不好了。这小
姑娘尚在豆蔻之年，大好人生还在后面，要是糊里糊涂的喜欢了你，后半辈子都用来思念你，你过意的去吗？”
少陵迟疑片刻，问道：“公主觉得这样不好？”
初蓉一跺脚，忍不住说道：“当然不好！！小陵，你的良心呢？且不说她，想想看吧，要是有一天这位小妍姑娘找到你，说她小半生都在暗恋你，你怎么办？定然不忍心说不吧？不拒绝就势必要从了她，对吧？”
“呃……”少陵觉得初蓉这话说得奇怪，他没有回答，想了半天，反而问道：“那这样说来，若有人自小执着的喜欢着公主，公主是不会拒绝的了？”
初蓉诧异的看看少陵：小陵可从来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呀！
不过她还是很认真的回答：“大概是吧。要是我真惹得人家苦等半生，心里自然是愧疚的。不以身相许，也别无他法呀。”
少陵闻言，似乎是忽然笑了一下，令初蓉和小妍都忍不住仰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