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风云剑起

出一次门真的很不容易啊。城门口酒肆里的少陵压低了斗笠来遮盖自己的容貌。

炎都里大多数人都认得他。天炎的祭典并不对平民封闭，因为在天炎人的眼中，是国君就要坦然无畏的出现在人群里，接受人们狂热的崇拜，绝不能只做一个被遥遥礼敬的符号。一个担忧遭遇刺杀的国君就应该被刺杀，这就是这个国家的思维。

少陵着一身素淡的长袍，斗笠下的长发散漫的垂散下来。他手边放着一把古旧的琴，琴身上交错斑驳着木头的裂纹。另一边腰间还悬着一柄锈迹满布的铜制短剑。天炎尚武，兵器从不离身，无论何人。所以，一个落魄的琴师带着一柄残破的剑，实在没什么可疑的。

可如果仔细看这个不起眼的琴师，就会发现他的眼神那么专注，那么敏锐，这绝不是一个落拓琴师的眼神。

阳光斜照在炎都城头，让整座城市都有些燥热。虽然刚才袭来的那股邪异的乌云已经散开，可是人们犹自议论纷纷。炎都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推敲着是否国祚衰微，天降凶兆。

“真要说起来，现在的储君虽然长得好看，风度也好，但到底有几分本事，实在叫人心里打鼓呀。”一个大汉把背后的狼牙巨锤放在脚边，震得地面微微一颤。

另一个年纪更大的老人把砍刀放到桌面上，喝了一口酒：“这也难免。公子千陌是从小就按照国君来培养的，自然厉害些。可惜他当年都要登基了，却不知为啥和手下的飞骑都死了，这才把现在的少陵推上来。他两人自然没得比。”

“说得是啊……”“唉，不知他能拿这团黑云怎么办。”“……”

少陵听得很清楚，心里却毫无触动。人们尊敬他是储君，可是也悄悄的轻慢他。反正很早知道争辩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他连气都懒得生。

此刻，他更加关心的还是手边的琴，或者说，是藏在琴身里面的长剑。

那把被九龙锁牢牢禁锢的长剑。

少陵从来没有想到，千陌的佩剑是如此的精致和……纤弱：乌黑的剑鞘与剑柄泛着柔和的光泽，好像清丽少女柔软的黑发；剑鞘上用溶金勾勒出来一朵灿金的醉玉芙蓉花。好像在幽暗的河面上忽然绽放出万千光华，就像是一百年前玉城运河上的景致。即便被沉重的锁重重束缚，剑台上的那一把长剑依然如此优雅。

公子千陌是凌厉而强势的，但他的佩剑却如此风雅，让少陵颇感意外。而这样风雅的剑却能召唤万千怨灵，更让少陵意外。

为何千陌这样珍视这把不怎么适合他的佩剑？少陵用指尖轻轻的拨弄着琴弦，零丁的断音敲打着思绪。

这剑就好像是……

少陵的手忽然停在弦上，看着酒碗中自己的倒影随波浮动，心思有些飘忽。

他摇摇头，让自己不必再多想：过去的就是过去的，无可挽留。抬眼看看天，太阳正到中天，炽意更盛。

就是现在。

正午的时候怨气才最为薄弱，唯有这个时候才有机会突破这环伺炎都的黑云，带着琴中的长剑离开。

人们还在吵嚷的谈论，不曾注意一个琴师模样的人悄然离开都城。

少陵的步子既不大也不急，看起来悠闲从容，但其实速度极快，好像在荒郊悠然漫步一样的疾驰。不多时就来到了炎都外人迹稀少的城郊。

晴日的天空却忽的起了一阵风，带着无孔不入的寒意，从枝杈上卷起尚且翠绿的叶子，从少陵的面颊边飞速闪过。少陵微微侧开脸颊，躲过这夹带着杀机的树叶。

一声沉沉的撞击声后，少陵停住脚步，审视着那钉入树干的绿叶。

四周毫无人声。

如果说是普通人类之中的高手，或许可以做到“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可是这伤人的叶子是风里裹挟而来，这却不可能是凡人能做到的了。

不过刚刚出城，就遇到这种了不得的对手，这趟差事实在棘手。少陵一边想着，一边抽出腰间残破的短剑。这柄锈迹斑斑的短剑看起来破败，抽出时才发现是一把银光灿灿的利刃，不过用一把古旧的刀鞘隐藏而已。

少陵的剑刃指向一侧的竹林。风刮过林子，带起阴森的悲鸣。

“好机灵的少年郎，”墨绿的竹林间走出一个风姿妖娆的女子，着一袭幽黑的长袍，红唇勾起一抹浅笑：“呀，细看才发现，不仅机灵，还很俊俏呢！姐姐方才要真是伤了你，可该后悔了。”说着真的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愁容，细细的眉眼柔柔扫过少陵。

少陵无言的看着款款走来的女子，心中暗暗戒备。忽地心生感召，侧头向后看去，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影。身形高大，长长的斗篷下，散发着浓烈的怨气。

少陵侧身而立，随时准备应付二人的夹击。却忽然听得一阵浅浅的娇笑：“少年郎何必这么紧张，让姐姐好心疼。我们并非要伤你性命呀。”

少陵不答话。虽然刚才那凌厉的一击出自这个女子之手，但是他知道身后这个人身手远超这个女子。自己与他若真动起手，难定胜负，加之身边还有着散发危险气息的女子……

女子妩媚的浅笑，指指少陵身后：“姐姐看你背的那琴很是典雅，想借去一观，不知道小郎君你肯不肯答应？”

少陵时刻关注着身后黑影的动静，闻言只是淡淡的回答：“若是以琴会友，在下求之不得。但二位并非为此而来，你我心照不宣，不如直接出招。”

女子微微垂下眼睫，仿佛黯然惆怅：“那真是好可惜啊……动手！”说到最后两字时，她抬眼，眸中是森然的杀意。

背后忽然传来风声，少陵警觉的回头，一把闪着青光的巨刀已经劈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