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那天空之外是什么吗？凡人。那个沧桑的，如若来自亘古的声音从未知的虚空中传来，还是同一个声音，让他回答着简单的问题，每次它都叫他凡人。

“星辰大海……”他回答，这是他从小说里看到的词语，他尝试着将那一个个问题回答出来，但从来没有成功过。这是第……无数次……大约二十年了吧，那个声音回荡在他脑海中，从星空中和深海里，从他的身边某个他看得到但无法触摸的地方，他已经习惯把它当成一个朋友，他称它为“未知”。

他只有意识存留在这片领域之中，未知就像独自守护这片变换莫测的空间的老人，从声音里知道，他已经很老了，像是一个人活在这里，从遥不可及的某个时间来到这个地方，然后静静的沉睡，八岁的某一天，他蹦蹦跳跳闯了进去，那个被他惊醒的声音叫他“一个来自星空王座之下，却不将星空放在眼里的，任性的小凡人。”

这只是一个永远拥有他自己独立意识的梦境，他曾幻想着这样的梦境，所有的生命都消失在虚空里，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透明的宇宙本身。然后那个黑暗透明的东西里传出一道圣洁的白光，许久，白光幻化成五彩斑斓的，仿佛极光的颜色，它穿透宇宙的本体，刺射到他的眼中，光怪陆离的宇宙洪荒迸发出来，之后他的目光在一粒微不足道的宇宙尘埃上落定，无数个纪元之后，或者只是他面前的两分钟里，尘埃逐渐变幻成旋转的星球，宇宙中最大的那一团彩色光芒开始不断的闪烁，他意识所存在的那粒宇宙尘埃随着各种星体变化产生的能量波四处游荡，最终他看到一个始终闪烁蓝色光芒的行星，蓝色的如同艺术品的海洋与陆地，美得让它惊叹，但这颗星球的大气层中却只有永远闪烁着狰狞狂放自然力量的闪电和风暴，尘埃好像很迷茫，它围绕在这颗星球徘徊，世界依旧在变换，伴随着世界而生的时间在他的面前仿佛实质一样流走。

尘埃静静的落在这颗星球上，因为渺小，所以没有一点声音。但当它接触到那里的土地，世界突然就安静了。天的边界，那里一颗恒星正在冉冉升起，它充满着古老的，雄浑的，让这颗星球迷茫而欣喜的自然力量。尘埃还是那样微不足道，他的意识随着它安静的躺在一片巨大的岩石上，曾经有无数阵风将它带到空中，无数的雨点将它打落回地面抑或海洋，然后它就在那里待着，或许只是瞬间，亦或是上万年的时间，他想自己所依附的这粒喜欢旅游的尘埃是不是很寂寞，或许只是个没有生命的存在吧……奇怪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只是一粒没有思想的尘埃罢了，或者他可以叫它灰尘。

未知将他从这个梦境里拉出来，回到它的梦境，这是一次未知帮他安排的旅行，交通工具是一粒尘埃，他脱离那粒尘埃的时候，它和他正躺在无尽黑暗的深海，周围只有两只小虾在分泌自己旺盛的精力，将一团幽蓝的液体喷染在它们身边，使它们在迈向陆地的伟大征途中前进了一厘米，因此他欣喜若狂，但对于整个宇宙来说，这只是个没有什么纪念意义的瞬间。

“这种事无法和宇宙联系在一起，你想多了。”未知可以读懂他的想法，依旧是那个古老庄严的熟悉声音，这次它来自他面前的虚空:“宇宙是个生命科学上的名词。”

“二十年前你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你说，宇宙是许多不断修改完善自身的生命，无秩序的修改关系到所有东西，那虾米的发情期也算。”他依旧沉醉在那片包裹住他全身的蓝色里，努力想闭上眼睛装作自己还和那粒尘埃在一起。

“你回来的那个时间点距离现在还有三千五百万年。”未知平静的说:“你没法闭上眼睛的，忘了自己在哪儿了吗？”

“哦，对哦这里的我没有眼皮。”他的声音一惊一乍，然后他自言自语起来:“听着挺恐怖的，没有眼皮……”

“我已经将‘起源’告诉你了，这可是个梦境的转折点，从今天开始你或许没有从前那种随遇而安的生活，你准备好接受了吗？”未知把他包裹在一片星辰中，这个梦境又一次变换，他站在一颗彗星上，视角随着彗星的高速运行不断变换。

“你知道的，你将成为宇宙了……这是我为你规划的蓝图，看看这片领域，多奇妙……”未知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和老者的沧桑。“想象不到吧，一个普普通通的生命可以如此的变幻莫测。”

“还是那句话——你是造物主，我是原材料。”他哈哈笑笑:“真可怕，‘我’就要不存在了对吧，成为一个没有意识的虚空粒子。”

“你的灵魂还没有死去呢，你会在你的宇宙里重生，就像是一枚包含了你全部基因的源细胞，你依旧有自己的灵魂意识，但意识这种东西总是会被重塑，不过拥有个不灭的灵魂也不错……”

“这样你就可以一遍一遍塑造你的艺术品了，说实话你把宇宙当成艺术品的做法真的让我很火大唉，知道真相以后我突然感觉宇宙好像就是个……人体艺术！”他嘟囔着:“如果是你选择，你会同意死去吗？”

“当然，艺术值得我用生命去交换，何况只是抛弃了一个碳基生命体容器，我依旧能拥有自己的灵魂。”未知说到这里突然开始酝酿，声音在他看来和一个叫做未知的老传销拉着他发展下线一样。“这是一种荣耀啊！”

“是吗，我不觉得。”他轻描淡写的回答:“唉我说，你看过梵高的那幅《星空》吗？地球人都知道的那幅，你在这里死缠烂打了二十年不会就光顾着和我聊天了吧？”

“那是什么？”苍老声音回到正轨的感觉好多了。

“你那些艺术品中衍生的艺术品创作出来的艺术品，和宇宙这种庞然大物截然不同的，对你来说就是一些简单线条的东西。”他轻叹:“零星而已，却很美丽，就像是一粒旅游的尘埃。”

“艺术品是奇趣无穷的，我赞同你的说法，但并不能赞同美丽就可以是艺术品，它太……渺小，想想看，我们的面前可是宇宙，你可以发现无数的美丽，但只有宇宙是艺术品。”

“可是我还是不想变成什么艺术品，即使那如你说的很伟大，我也不想。”他开始想起那粒从遥远地方来到蓝色星球的渺小东西。

“三千五百万年了，它还在海底。”未知说。

“这就是宇宙……对吧。”他装出一副深明大义的，炸碉堡前英勇就义的语气。“没错我就是害怕了，我还想留下来过两天安稳日子呢。”

“……”未知变得沉默，然后声音很小的告诉他说:“你终究会同意的，这是一条造物不能改变的程序。”

“以后的事啦，你随意，现在你不过是等待了二十年的时间，我还想要过完一辈子呢。一辈子才不到一百年，你又活了多长时间？”

“无法估计，从宇宙大爆炸到现在的这些时间，我已经经历过了一百七十五次，在这段时间里，我曾成功创造了九十九个宇宙。”

“你还能活多长时间？”

“……”未知说:“一两次。”

“哦，那也要比我长很多啊。”他笑着说:“虽然你老得早就该死了，你不是还想要再……好好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