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玛雅——军事基地——生物研究所

艾薇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昏暗的灯光。苍白色灯光中，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坐在椅子上抄着一本书。艾薇不敢太大声，她虽然很害怕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这或许是因为那里坐着的是个人类而不是机器人。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手术床上，周围都是透明的橡胶管道和一些看上去很老旧的冷藏箱，但现在冷藏箱里的东西都被扒出来扔到了地上，药品，植物组织，还有狰狞面目的怪异生物幼体••••••房间像是个废弃的医疗仓库，或者是电影里那些被攻陷的生化实验室。

女人没有动，依旧在抄写着那本厚厚的书。艾薇不知道该怎么办。

“啪！”艾薇头上的无影灯突然打开，毫无征兆，灯光便照到艾薇的脸上。

“啊！”她不自觉便喊了一句，慌乱的遮住眼睛，无影灯的强光惊醒了一旁专心抄书的女人，她放下笔，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手术床边，关掉了大灯。艾薇隔着手指感觉四周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但她还没有放下手，她不知道放下手之后，还应该做出什么动作？

“别紧张。”女人说：“把手放下，没人会伤害你。”

“你是谁？”艾薇手指之间露出了一道缝隙，透过缝隙观察面前的女人。

“你睡了一百四十三个小时。”女人看了看腕表平静的说，因为房间现在仅有的光线是从女人身后射过来的，艾薇看不到女人的正脸，只能看到她有些斑白的鬓角，但她的声音好像还是个中年女人。她如一根石柱般站在艾薇面前，声音也和石头一般僵硬。

“你是谁？”艾薇再次问。她现在只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海因，我是海因·罗斯，帕玛雅这里的生物学和医学家。”女人想伸手去摸艾薇的额头，但被艾薇挥手挡掉：“别碰我！”

“别紧张，我们是朋友。”女人还是那种冷冰冰的声音，这和她说话的内容及其不搭，诡异的感觉让艾薇有些害怕，海因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她们次世代的智慧体，冰冷的机械智能曾经被神学宣称为魔鬼。

“你的名字是什么？”女人停了一会儿，开始摆弄手术床旁边的一些器械。

“他们呢？”艾薇这次看到了女人的侧脸，她戴着一副眼睛，看上去很疲倦，眼神有些迷离。

海因转身：“他们都还好，但距离这里很远。你的名字是什么？”她知道艾薇在指古尔嘉德那些人。

“这里是哪里？”

“帕玛雅，对于你来说，这是过去的时代。”

“过去的••••••时代？”

“这个时代就要终结了。”海因说，说话时她轻轻笑了起来，但这个笑容也染上了疲倦的色彩，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之后的惨白：“我一直在想，你们缘何到此？”

“什么意思？”艾薇放下手臂，她是凭借着修女的直觉来判断这个女人不是敌人，女人看自己的眼光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很亲切。

“你们是终结了时代的人。”海因走到房间的角落倒了一杯水递给艾薇：“那个叫做古尔嘉德的孩子••••••他很特殊，我能感觉到他的思想和我们这些人很不同，本质上的不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你是他寻找着的人，很重要的一个人，我很抱歉没能让你跟他们一起走，你••••••”她说着将水往艾薇嘴边推了推：“这是很重要的一环，我漏掉了什么东西，所以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

“我不知道。”艾薇摇头，此时海因的语气变得舒缓了不少，艾薇稍稍放松了警惕，她从坠落到这颗星球上开始，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并不知道这当中发生过的一切……不对，她好像记起自己唯一一次醒来时的映像，她醒过来一次，很模糊很短暂，她试着去想起来，但她突然感觉有些头痛，水被洒到床上：“我······我不知道。”

“不要紧张。”海因抚着她的后背再次安慰她：“你可以不去想，这不怪你，这不怪你••••••”

她笑了笑，回头看向窗子的方向，看了很久，时间顺着窗户的缝隙透出来，夹杂着风沙和冷漠的血腥味。

因为是海因帮艾薇清除了上次的记忆。艾薇不知道，海因也不需要她知道，那段记忆在艾薇看来可能是个噩梦，就像她以一个神的使者的身份进入到了地狱，海因就是那地狱里的魔鬼，将艾薇驱逐到无尽的火海。

艾薇是她的作品，最后的作品，也是最成功的一个作品，一个超越了时代的伟大作品。海因院士不能将这个结果告诉艾薇，因为很危险。她看着艾薇，不知道这个女孩最终的结局，她轻抚着艾薇的脊背像是在亲昵一个孩子。眼神中满是爱怜······她走到门边，看着门外遮天蔽日的黑色圆盘，昏暗的世界，昏暗的人，昏暗的机器，昏暗的探照灯，昏暗的一切，同她看着窗户的缝隙般看了很久。

她笑了起来，狰狞，可怖，疯狂，并且无声无息，但当她转身，露出的却还是海因院士那张很和善的，有些疲累的脸。

艾薇坐在床边看着她，海因刚刚又为艾薇接了一杯水，像是个亲切的朋友：“我的名字叫艾微，艾薇·格朗特。”

房间的角落，黑色的针管被裹在塑料袋里躺在灰尘之中，窗边唯一一株植物已经枯萎，叶片上沾染着蓝色的血液，隔着窗纱向外看，尘土中凸出一处隆起，模样像是几个人堆叠的形状，再远处便是坟墓，土黄色石碑上写着编号。苍白色的灯光下，薄薄的书页被风吹起，上面密密麻麻的手抄小字是几千条基因代码，最后的那一张，写下了几百个名字，有些已经被划了红叉，有些已经被时间的沙尘冲淡。但依然可以辨认出来——

069多米尼，040艾斯缇，027苏拉······013沙曼，010费曼因，004维力••••••001••••••首脑。

••••••海因拿起那本书，在纸张仅有的一角空白写下了她的名字——000······艾薇·格朗特。

古尔嘉德这一夜做了噩梦，他在进入到这个世界之后总是重复的做着那个女孩和怪物的梦，但这次，死去的女孩变成了怪物，她冲着自己咆哮，像是要将自己撕碎，世界由苍白变成了雪花飘落，大地逐渐被覆盖在一片洁白之下，本来的那片血红也逐渐被覆盖住，怪物跪倒在雪中，依旧是女孩子的姿态。

古尔嘉德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起身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冲着镜子，他呼出一口长气，然后冲自己笑了一声，像是在责备自己的大惊小怪，接下来他变得很茫然，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动作或者表情，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