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子对着亚当呵呵一笑，招呼古牧进入到一旁金属构造的简易房屋中。

“什么事？”古牧从容关上门，坐在这里唯一的金属椅子上之前先吹了吹上面的灰，然后拿出纸巾擦了一遍。

“关于······那个上将，你能否确定他不会泄露出这里？”矮胖子直白。

“辛格尔？”古牧伸手抓住了自己面前的石英酒杯：“楚辞很懂得规则。”

“你确定？”

“确定。”

“那就好。”矮胖子一拍巴掌：“你的话我都能相信，你知道我们这个组织的特殊性，生存的法则是不法的交易，所以总是要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进行，这个别人尤其指政府和军队。”

“想不到辛格尔你还挺谨慎小心，看来是这几年之中，你们都学精了，但你明显是更年期外加多虑症，连我这种人的行为都会让你起疑心。问问你个事儿啊，假如帝国想要剿灭你们，需要打间谍战么？”古牧把石英杯放回桌面，站起身：“现在我们只是普通的观光旅游团，和抛开政治身份后的两个穷逼，想要维护整艘船的供给能源，还没有政府提供的飞船保养资金，就只能前来光顾你们这破地方喽，谁叫你们这里那么便宜。”

“嘿嘿那倒是！”矮胖子辛格尔这时才从桌子底下拿出他的啤酒桶给古牧倒了一杯：“原生的麦芽啤，专门招呼尊贵的客人。”

“就等你这东西。”古牧举杯，一口干掉，擦净嘴边的泡沫，起身走出房门，这时楚辞那边也已经完事，正在重新行抚胸礼，辛格尔隔着很远冲老人点点头，老人微笑着同楚辞一同走到了他们真正招待客人的地方，楚辞没有让几个军人跟着自己，只有那个叫做宫部的，满脸严肃的日本人同他一起。

亚当继续看着下面将近千米落差的矿坑，无数工程机械如同老电影中虚晃的影子，重复着一次次的固定动作，这让他突然想到了那些居住在军事基地里负责清理宇宙尘埃打扫基地卫生的机器人，他们一样忙碌，但也一样充实，工作唯一的缺点是很平凡。没有新鲜的血液流淌在身体里——这种老旧的麻木感突然又充满了亚当的内心，但很快消散而去，新鲜的血液来自太空，来自冒险，来自前进路上的阻挠。亚当忘记这句话是谁说的了，好像是古牧吧，但确实就是那么个理儿。

古牧偷偷走过来从背后摸摸亚当的头：“臭小子心思还挺多，没事瞎忧郁啥？又没妹子勾搭。”

“大叔瞎猜啥，我又不是妹子你摸我干啥？”亚当挑开古牧的手，指指下面：“那里有什么？”

“这颗星球的所有特殊能源。”古牧叉腰：“你别想着看到下面的东西，很深。”

“很深······核心！”亚当明白了什么，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古牧一眼：“他们······”

“别想太多了，小屁孩一边玩去。”说完古牧看了看周围，拽着亚当的胳膊钻到一个废弃矿洞深处：“亚当，别告诉楚辞你刚刚猜到的东西。”

“他们疯了！”亚当吼叫：“他们想要毁掉这颗星球！”

“没办法的事情，要不是星球的能源，他们将无法生存。”

“所以他们选择这种处于断裂层，帝国不会关注的行星？”

“这是孤星，不是行星。”古牧弯腰对上亚当的眼神：“你杀过人，爆破过太空站，你还是审判日的支持者，但你确实是个善良的孩子，你不对人类善良，却对一颗永远产生不了生命体的死星毁灭如此愤怒，为什么？”

“你已经知道审判日了？”亚当不觉颤抖了一下，感觉面前的人有些陌生。

“那不重要，我只想作为哥哥级别的人物来问问你的思想状况。”古牧笑笑：“你经历的还太少太少，而我却已经习惯了挫折。”

“那你的父亲······”

“被一个公爵级别的人肃清了。”古牧看着亚当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随后却又变得黯淡无光，这不像是古牧应该有的神色：“在审判日的最后一天，来自英仙座的星体黯淡讯息，早就告诉我这个事实，或许楚辞还被蒙蔽着，因为我们的空间站信息对外不开放······也请你别告诉他这件事好吗？”

“好······好的。”亚当看着古牧，心想还是先答应下来再说。

“这件事就先放下吧。”古牧双手拍拍亚当的肩膀示意他放松：“没必要去争执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因为你决定不了什么。现在我只想了解你的思想，你为什么要同情这颗星球？我很好奇。”

“一个人的死亡只是一瞬间，但死亡之前痛苦的过程呢？”亚当看着古牧的眼睛：“痛苦比死亡可怕多了。我可以一枪打断一个人的神经中枢和脑干，让他没有痛苦的死去，但如果让我将他的内脏和脑浆一点点挖出来，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你居然将星球理解为生命？”古牧有些惊讶：“你的思想是不是真出问题了啊。”

“假如这颗星球本就是生命呢？”亚当激动的朝前走了一步：“你······听到过恒星的过叹息吗？”

古牧怔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亚当：“你参加过星子计划？”

“没有。”亚当摇头：“我是蓝星的人，斯维尔政权的计划我怎么可能参加？”

“那你怎么会听到恒星的叹息这种东西？”古牧尽量保持沉稳，他深呼吸了一口：“我参加过，直到实验结束也没人可以听得到那东西，你听到了？在哪里？”

“我不知道。”亚当望着古牧，眼里满是灼热：“它确确实实存在，很多次很多次，但我全都忘记了。”

“你是天才。”古牧想了许久，最后搭在亚当肩膀的手又轻轻拍了几下，转身到矿洞出口：“对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别忘记了啊。”又是一副大哥哥的语气，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来没有存在过。他冲亚当笑了笑，便钻出去了。

一直停留在亚当身边的蓝色双子星问：“那位少校先生在表达什么？”

亚当看了眼双子星，笑笑：“没什么，你不会懂，因为连我这个所谓的天才都不懂······”

时间是上午九点十五，古尔嘉德从睡梦中醒来，浑身冷汗，他做噩梦了，梦里没有未知，只有奔跑的柔弱女孩和金属熔岩浇筑起来的怪兽，那里的天空充满了彩色极光，但脚下的世界却只有无尽的苍白，连怪物身上的岩浆都是苍白。女孩在哭喊，但是上帝一样的古尔嘉德却只在一边安安静静的看着，女孩摔倒了，怪物停在她面前，然后就是无情的杀戮，苍白最终别染上一抹红色，格外刺眼，直至眩目。古尔嘉德想闭上眼睛不去看，但无能为力，只能那么近那么近的看着，像是麦田里看着麻雀偷吃稻谷的稻草人·····直到最终，世界安静下来，古尔嘉德缓缓来到女孩身边，她已经死去了，眼睛看着天空，那是极光的方向。古尔嘉德哭着想抚摸女孩的脸，但就在他们接触到的那一霎那，梦却无情的将他拉走，他飞向天空，只有指尖一丝沾染的血迹，渐渐消失······然后他穿过了云层，速度愈来愈快，时间的洪流之中，梦境是短暂而不真实的，但古尔嘉德却感觉这个梦好长好长。

他晃晃脑袋，抬头看了下时间和日期，自己昏睡了两天零十五个小时，他从床上坐起来，险些跌倒。

“古尔嘉德？你醒了。”维力从门外进来，端着一杯水和一些食物：“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古尔嘉德惨淡的笑笑：“找到她了吗？”

“没有。”维力摇头：“实际上，就算是找到了她，我们也不可能知道这个信息，它们早就屏蔽了那颗星球向外发射信号。”

“······莉莉丝呢？”

“她还很好，只是和现在的你一样虚弱，在静养，不想见别人。”

“知道了。”古尔嘉德说着就要从床上站起来，然后又险些跌倒，维力上前扶了一把：“你一直在食用流质，现在体力还没有恢复，来，先把这些吃下去吧。”他托起盘子，拿着一块苏打饼干喂给古尔嘉德：“抱歉让你们失去同伴。”

“你为什么道歉？”

“我们是和平主义者。”维力笑笑。

“其他人呢？”

“飞船上的其他房间里，都很安全。”

“带我去见他们。”古尔嘉德深处一支手臂示意让维力扶他起来：“麻烦你了。”

“我可以让他们来见你。”维力说。

“不，校工们都是长辈，我也不是真正虚弱到多么严重的程度，来，扶我起来。”他抬抬手臂。

“好吧。”维力轻叹了口气，扶起古尔嘉德走出了卧室的门，走廊中空空荡荡，只有指示灯和蓝色的荧光，玻璃窗外是飞速消失的星空。

古尔嘉德看着窗外，突然想到了那株在太空绽放的圣洁之灵，不觉又是一阵伤感。他停在窗边看了好久，才跟着维力来到另一条走廊。

（作者谢谢大家，感觉科幻在各种年龄段都不好混啊。）